馬車行了一日半的路，才算是離開了雲崗鎮的地界。
    遠看著路邊有個茶鋪，不過為了避免招人注意，雷震霆下車走過去買了茶依舊繞回到馬車上，兩人就著涼茶打個尖兒也讓馬兒休息會兒。
    說是避難，其實後麵也還沒發現有人追著，而且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縱然不過是兩個人行車趕路，雲無瑕的心情倒是不錯的，吃喝不便他倒還沒覺得不妥了。
    但是明顯雷震霆的情緒卻是和往日不同，始終都很低落，這兩日也沒說過什麼話，雖然隻要雲無瑕開口他也接茬。
    比如這會兒，雷震霆就一邊嚼著白麵饅頭一邊低頭皺著眉。
    雖然猜他是因為兄弟分開有些不舍，但是雲無瑕還是覺得太不像他的性子，心裏更是心疼他。
    “霆哥，”雲無瑕開了口——這還是想了好久才終於決定這樣叫他——出了口自己卻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繼續說著，“你是不是在怪我，因為我的緣故才不得不離開雲崗鎮？”
    雷震霆耳朵裏回響著“霆哥”兩個字，頓了一下才開口：
    “啊？你胡扯什麼啊！”伸手習慣性地扇了一下雲無瑕的頭，似乎又覺得自己手重，輕輕揉了一下那小腦袋，“瞎想什麼！怎麼可能！”
    雲無瑕當然知道不可能，不過看他回複了點神色，又繼續激他：“那你都不跟我說話，你一個人想什麼呢？”
    雷震霆又頓了一下，卻是嘿嘿笑了：“小五寂寞啦？老大不跟你說話寂寞啦？”
    “才不是啊！”本想調笑他，卻又反而被調笑，雲無瑕嘟著嘴推了他一把，“不跟你說了！”
    “嗬嗬，”雷震霆笑著坐正了，微微歎口氣，“老子在想啊，當年老爺子叫我讀書結果打了先生，現在沒什麼本事，空有一身力氣。陳幺說的對，雲崗鎮裏麵老子誰也不怕，可這出門在外了，隻是一身力氣怎麼保護你，早知道該去武館偷師學藝，好歹能扛一扛……”
    雲無瑕未想到他竟然是在想著這個，心裏湧起一陣溫暖，本想趁機撒嬌，可想起陳幺的話，他又收斂了些：
    “那簡單啊，霆哥想學武，我可以教你啊。”
    雖然爹爹說過雲家功夫絕不外傳，也叫他發過毒誓，不過，霆哥不算外人，嗯！
    是他雲小爺的男人啊！
    “你？”雷震霆瞪了眼笑看他。
    “我怎麼啦！”雲無瑕看他樣子似乎看不起自己，他雲小爺可是當今武林翹楚雲月夫婦的親傳弟子啊！多少人想學還學不到呢！
    雷震霆擺擺手：“別別，你那點功夫老子耍起來不好看，小拳小腳的，好叫人笑……”
    話音剛落卻是被雲無瑕一個擒拿手捏了命門。
    “疼！”
    一時激氣就出了手，聽到雷震霆叫疼雲無瑕趕緊鬆了手：“霆哥，我……”
    “小浪蹄子出手老怎麼狠……”
    “都怪你嘛！”雲無瑕又氣又急，“我會功夫的啊，隻是，隻是我身子不好耍出來沒氣勢，霆哥力氣大又長手長腳，若是學好了肯定比我好啊！”
    看雲無瑕似乎都要急哭了，雷震霆笑著點頭：“好好好，找到別的師傅前，小五先教老子耍這一套捉人的本事。”他見不得小五苦著臉，什麼都可以答應他。
    看他答應了，雲無瑕才笑著點頭。
    雲無瑕的功夫確實不假，都是他爹娘“落塵山莊”的雲乘風月蕭華兩夫婦親手交授，之前與柔婉交手時用的一套擒拿招式，就是他母親月蕭華的一套“詠月拳”。這功夫本來就是月夫人年輕時候自己創的一套女子用來以巧致勝的功夫，自然都各處透著女子柔美之態，不乏優雅之姿。
    雲無瑕身材細幼，這套功夫他用起來也得心應手。他雖然隻是隨口一說，但是確實和他說的一樣，雷震霆身材高挑，不但手腳舒長，而且本來就一身怪力，這一套小擒拿招式他耍起來沒有一點女子氣，反而是虎虎生威各種陽剛，非但如此還破壞力十足，每一招多一份力就仿佛可以破石碎金。而雷震霆本來一點兒功夫不會，這回真是心念念著要學好了功夫保護自家兄弟以側小五周全，他心裏沒有一絲雜念，這一用心學下來反而比當年雲無瑕學得還要順當，如魚得水之極大有武學奇才的意思。
    幾日功夫下來，雲無瑕和他過手竟然就已經落了下風。
    看著雷震霆慢慢有點入行的意思，雲無瑕倒是興趣來了，一套“詠月拳”教完了還不罷休，央著他再學別的。雷震霆哪裏是雲小爺撒嬌的對手，不學也得學。於是雲無瑕又將他父親雲乘風的一套“乘風劍法”教給雷震霆。
    這套劍法是“落塵山莊”莊主雲乘風成名之後開創的一套集大成的劍法。這劍法講究的是行雲流水，以招克招，以剛製柔的強勢淩厲劍法，每個套路都各有殺招，是一套傷人之劍。雲無瑕自己學的時候總是有些不如意的地方，雷震霆似乎更適合這套劍法。
    不過劍法不比拳法簡單，需要背誦各種心訣，可叫雷震霆苦了去了。
    因為要一邊習武一邊趕路，而這段路又正好是在山野裏，七八日也沒有前進多少，還好各處都有小茶鋪可以打尖吃飯，入夜兩人就著這馬車便睡了。
    這日，雲無瑕被清晨的涼氣冷醒了，睜眼身邊人不在，車外傳來忽忽練劍的聲音。撩了車簾子，雲無瑕趴在車頭歪著腦袋看著在不遠處，以木棍當劍的雷震霆。
    嗬嗬，果然他的霆哥耍劍的姿勢真好看！
    雲無瑕顧自開心想著。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的雷震霆單是招式和力道與一般的江湖小人物過招應該可以有幾分把握，但是真的是行家裏手，肯定是要落了下乘的，原因很簡單，就是這個“內練一口氣”。
    雲無瑕不過十六歲，如他自己說，他的身子骨年幼時候體弱多病，並不適合練內功，也是後來身子好了才稍微學了些，現在也不過勉強算是有點內力。可雷震霆是完全沒有內力的，現在要叫他學的話，雲無瑕撒個嬌他肯定不會拒絕，但是內家功夫雲無瑕自己也不會，要怎麼辦呢？
    幹脆帶霆哥回家見爹……
    剛冒了這個想法，雲無瑕卻是羞紅了臉！
    雲無瑕你沒羞！居然想帶霆哥回去見爹爹！
    自己輕咳了一聲。
    不過確實也不能帶回去，至少現在還不行，一來自己負氣離家出走這樣回去完全沒麵子，還不叫爹爹笑話死；二來霆哥雖然萬般好，但是功夫和名聲都沒有，爹娘就算不會看不起他，霆哥自己也一定覺得沒麵子，陳幺不是說了在外麵一定要給霆哥掙麵子麼。
    那要怎麼辦呢？
    “內力？是啥？”雷震霆趕著馬，轉頭看著雲無瑕一臉茫然。
    “就是內家功夫啊，”雲無瑕靠在馬車上，“霆哥現在招式是都差不多會了，但是沒有內力的話，和高手過招是占不到半點便宜的。”
    雷震霆似懂非懂，使勁眨眨眼：“哦，那要怎麼才有呢？”
    “要從小練啊，我小時候身子不好也不好練，現在也沒什麼內力，所以這才為難啊。”雲無瑕撇著嘴模樣看起來特別可愛，“又不能像說書一樣，掉下山崖撿個書什麼的就學一套內家高手功夫。”
    雷震霆看得不自覺笑了，轉頭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嗬嗬，老子不用和高手過招，隻要別叫人欺負咱兄弟別欺負小五就好了唄。”
    ——那我爹肯定不高興了啊！
    雲無瑕在心裏喊著，不過也因為雷震霆的貼心話偷偷笑了。
    看著小五自己低頭想著什麼，雷震霆轉過頭繼續趕車。
    不過心緒翻騰的哪裏隻有雲無瑕一個人。
    雷震霆這些日子，除了想著學功夫，剩下的時候幾乎都在想著小五。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小五對他雷震霆而言就是一個兄弟，一個好看又倔強的小五。
    從來沒見過小五那麼好看的人兒。
    小五說喜歡他的時候，他覺得小五其實很可愛，性子那麼直爽。
    小五唯一一次哭的時候，他覺得心裏被割了一下，肯定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
    小五被人擄走的時候，他簡直覺得天要塌下來，居然有人敢動他們家小五！
    和小五在浴室裏偶然撞見別人親熱的時候，他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沒有一時衝動被欲火左右而強要了小五，他一直也以為隻是當時的情況緊急才讓自己竟然對自己的兄弟起了色心。
    但最近幾日的相處，身邊的小五對他沒有任何動作，但自己竟然隨時都想要抱抱這個喜怒從不掩藏直率可愛的小五。
    隨時隨地小五的一個笑，或者一皺眉，都叫雷震霆覺得，好看，喜歡，想摸摸他。
    他說什麼覺得都好聽，就算和他鬥嘴也覺得有意思。
    他說教自己功夫，隻要他覺得好玩也無所謂；學一套他高興，再學一套他也開心。
    就是覺得看到他笑著，或者調笑自己，或者和平時一樣自己一個人偷偷樂，自己隻要看著就覺得心口裏甜絲絲的。
    雷震霆明白，自己並不是之前自己以為的那樣無動於衷，而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的兄弟，喜歡上小五了。
    這個喜歡，和對二當家，陳幺，狗蛋，都不一樣，雷震霆很明白。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僅僅想要看著這樣可愛率直的小五，也想要看被欲望左右純情卻同時又淫蕩的小五，也想要看因為被自己抱而羞澀而哭泣的小五。
    這已經不是兄弟，而是更深的情愛和欲念。
    “霆哥……”
    他也喜歡小五這樣叫他。
    “霆哥！”
    “嗯？怎麼？”忽然從意識裏回神，雷震霆趕忙轉過頭。
    雲無瑕看他臉色怪怪的也沒在意，隻小心地開口：“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那些追我的人都是被我的仇人派來的。”
    “仇人？”他家小五這麼好個孩子怎麼可能有仇人？這點年紀能有什麼仇人？而且怎麼忽然說到這個？
    “對啊，”雲無瑕沒有抬頭看雷震霆，繼續編著，“那個人可壞了，老逼我成親，我好不容易跑掉了，他還要派人追我……”
    哼，我其實也沒撒謊，爹本來就這樣的！壞死了！哼！逼我成親。
    雲無瑕抬眼悄悄看看雷震霆，臉色黑壓壓的，眉頭緊鎖著，看來是相信他的話了吧？
    “媽蛋！哪來的老不修居然敢逼我家小五成親！小五不怕，老子去跟他理論就用你教的這身功夫打得他老小子滿地找牙！”
    聽著雷震霆對他絲毫不懷疑雲無瑕挺高興的，不過爹被這樣說是老不修什麼的叫他又有些不中聽，趕忙拉住雷震霆的雙臂，臉上卻是有些泛紅：
    “不行的霆哥，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他……他功夫可好了！我、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現在我們隻能先躲著他，然後等霆哥學好了功夫，以後去打敗他，叫他再不敢逼我成親就好……”
    “那不行，現在就去！不能叫他那麼得意，他叫啥？住哪兒？”
    “不行啦！霆哥！這時候你去了肯定被他打傷的，到時候，到時候我……”說著卻是要哭起來。
    “好好好，老子現在不去不去，聽你的聽你的。”雷震霆哪裏還多嘴，心疼地拍拍他的肩。
    “嗯，霆哥真的要聽我的，他的住處我自然是知道的，等霆哥以後學好功夫了再去找他。”
    這半真半假的話卻是說得自己也害羞不已，本還想說“不然你和我成親”之類的話卻是完全沒好意思開口，隻能紅著臉嘟著小嘴偷笑著。
    “嗯，好，那就暫時先讓那老不修得意一下，等老子學好功夫，還有你說的那個什麼內力，弄死那老小子，叫他還敢打我家小五主意！可好？”雷震霆看他急了連忙也是順著他的意思。
    雲無瑕心裏可樂嗬，最近也才注意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隻有他們兩個人，雷震霆對他簡直是千依百順，言聽計從，若是……
    想著些有的沒的，雲小爺臉更紅了，叫對麵看著他的雷震霆也有些心猿意馬。
    雷震霆當然心中迤邐！麵前的小五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可愛，看他偷偷淺笑又偷偷瞧向自己的模樣，隻叫雷震霆心中癢癢，自覺自己狠狠吞了口唾沫，沒忍住開了口：
    “小五……”
    雲無瑕卻是裝作沒聽到這一聲，繼續偷偷咯咯笑著，眼神卻是忍不住飄向這邊來。
    兩人正在溫情不散，拉車的馬兒卻沒有覺察情況，忽然被路邊一條青蛇驚嚇，就在這山間小路猛然狂奔起來。
    “呀啊！”
    “小五！”二人都一驚，雷震霆連忙將雲無瑕拉到自己懷裏，生怕他磕著，卻是忘了自己拉著馬韁，等想起時再要扯回韁繩就沒那麼簡單了。
    山間小路本就顛簸不平，而兩人這一路行車說話也沒有注意這正是在山崖不遠處，眼看著這輛小馬車就直直向山崖衝去！
    “停！！停下啊！！”
    雷震霆一身蠻力使勁拽著好不容易回到手裏的韁繩，馬兒被勒得口吐白沫兩蹄騰空踏下，總算在山崖邊停下來，可是車身卻沒有及時停住，雷震霆二人還不及因為馬兒停下而喘口氣，就被甩出的車身一起帶下山崖！可憐那叟黃馬也沒有幸免於難！
    完了！
    被甩出的一刻，雷震霆心裏冰涼，手裏也停止了動作，雲無瑕隻是緊緊抱著自己似乎還沒有覺察發生了什麼事。
    若天可憐，至少讓小五別死的太難看吧。
    沒有其他雜念，雷震霆隻是低手將雲無瑕摟在了懷裏，用身子保護著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