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不好了！”
    “媽蛋！不是說了不許說老子不好了麼！狗屎！”
    “哦！不好了不好了老大！陳幺摸人家屁股被逮了！”
    “死小子說了一百次摸完要跑快點真是笨死了！走！救人去！”
    ……
    “老大老大！糟了！”
    “媽蛋！不是說了不許說老子糟了麼！真他娘的晦氣！”
    “哦！糟了糟了老大！李三子他們幾個又搶東街老劉家的菜了！”
    “媽蛋！敢搶老子地盤的菜，走！弄他狗日的！把菜拿回來喂豬！”
    ……
    “老大老大！有了有了！”
    “媽蛋！不是說了不許說老子有了麼！老子還坐月子呢！”
    “哦，那老大一定懷的是人家的兒子！”
    “找死啊陳幺！老四把他丟到豬窩去！”
    “哦，老大。”
    ……
    “老大老大……”
    ……
    雲崗鎮是個偏遠的小鎮子，所謂天高皇帝遠，這裏風土鄉民淳樸憨厚，街坊鄰居相處和善，調劑這一派祥和的，就是自稱“雲岡鎮四霸”的地痞。
    他們的老大叫，雷震霆。
    說到雷震霆，也算得麵貌周正，濃眉翹鼻桃花眼，一笑起來就可叫一個英俊，這些都是鎮子花樓裏的姐姐們說的；說到身板也算孔武有力，在這鎮子裏要扳手腕，倒也還沒人敢和他較勁——天生一身蠻力，三五個漢子一起上也未必能贏他。
    雷震霆和他的三個異姓兄弟，平日就偷雞摸狗混食吃，東大街北大街的大小攤子收點保護費，調戲一下良家婦女，欺負一下富家公子，給花姐搭線牽媒的勾當，總之就是一個正經的流氓地痞要做的事情，雖然不被街坊們喜歡但是也沒有討厭到要趕出鎮子的地步。
    這一天，四霸們沒有像平時一樣去巡街，因為他們有一樁“大買賣”。
    “老大老大！來了來了！”
    “媽蛋！又不是陳幺的大姨媽，來什麼來！”
    雖然這樣說著，四人還是從草堆裏探頭出來。這裏是鎮子外麵的山道，二當家胡子不知道哪裏得來的消息，隔壁鎮子的一個大富人死了老丈人，說是要“尋老根歸故土”準備埋到雲岡鎮後麵的雲山。
    大富人家死個人肯定有不少陪葬的好東西，四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嘿嘿……”四人看著那巨大的棺材流著口水。
    怕是要給四個人應景，好不容易等著看守棺材的人走掉，天不但黑了，老天爺還開始打雷。
    “老、老大，還是算、算了吧……”
    “媽蛋，別那麼孫子，不就打個雷麼！”雷震霆拍拍心口，“老子還姓雷呢，他不給老子三分薄麵？難道還敢劈我兄弟！”
    “老大……”
    雖然這樣說著，雷震霆也心裏毛毛的，這諾大一口棺材放在個破爛廟子裏，周圍黑漆漆一片看不分明，偏偏一個閃雷下來就明晃晃紮眼，好不嚇人。
    連平時木墩墩的狗蛋也被嚇得一愣一愣，被陳幺和二當家推到前麵；走在最前麵自然是老大雷震霆，二當家在最後做出隨時落跑的姿態。
    每個閃電雷聲都伴隨著陳幺殺雞般的尖叫，好叫人心慌，花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四人才終於從廟門口磨蹭到棺材麵前。
    這是一口黑色楠木棺材，看模樣確實是大戶人家的東西，棺材板都做得比別人家的大了一圈。
    雷震霆吞了口唾沫，看看身後三人，狗蛋依然木訥望著他，狗蛋身後的陳幺使勁抓著狗蛋的手臂看也不敢看棺材，再看二當家，一副很想要財寶又很想落跑的複雜表情。
    “媽蛋，怕什麼怕！不就是個死人麼！”雷震霆扯了脖子吼了一句給自己壯膽，走過去，手剛碰到棺材，陳幺就忽然大叫一聲“媽呀！”
    轉頭一看，已經見到他屁滾尿流衝出了山神廟。
    “媽蛋，活見鬼啊！沒被棺材嚇死被你嚇死了！死陳幺！”雷震霆謾罵著，感覺自己背上和手心都起了一層汗，轉頭看了看狗蛋。狗蛋被陳幺一嚇似乎反而不怕了，走上去敲敲棺材麵，木訥問：
    “老大，這個要怎麼弄開？”
    這倒是問倒了雷震霆，這棺木看來是密封好了，隻想著裏麵的財寶，哥兒幾個也沒有想著帶個器具，
    “找找找找，看有什麼東西可以撬開這個。”
    “哦。”狗蛋領命在棺材周圍開始找東西。
    “媽蛋，這周圍有個屁啊，外麵看看！”
    “哦！”
    二當家大約也是安心了些，縱然外麵雷聲依然還在響著，他慢慢靠近了雷震霆：“老大，這棺材那麼大，裏麵東西一定很多啊。嘿嘿，到時候……”
    雷震霆看他笑得猥瑣還能不知道他心思，劈頭就是一扇：“媽蛋，一天到晚就他媽賭賭賭！棺材本都被你賭沒了！少拿點兒！”
    “哦，嘿嘿，老大我有分寸我有分寸！”二當家訕訕笑著，開始流著口水撫摸著棺材，仿佛撫摸著金元寶。
    “嗯？老大老大，”
    “咋了？”
    “這棺材，沒關嚴實啊……”
    雷震霆一鎖眉：“啊？這不是有封土麼……”說著去掰那封土，竟然真的隻是隨意糊了一層，一抹就沒了。
    心下覺得有不妥，怕是這棺木難道已經經了別人手？！
    雷震霆自小雖然沒有學過半點功夫，可力氣卻是驚人，雙掌一拍，就將這厚重的棺材蓋拍飛，再向外一掀一推，就將沉重的棺材蓋打到另外一邊。
    瞬刻山神廟裏灰塵四起，煙霧彌漫，兩人被嗆得咳嗽不止。
    “媽蛋，這什麼玩意兒！”雷震霆一邊扇著灰一邊謾罵，口裏也進了好些塵土。
    塵土散盡，二人再一看，傻眼了。
    這、這哪裏有什麼財寶？！這、這是……空、空棺材啊……
    “完了，果然被人先下手……”二當家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話音還沒落，卻忽然被嚇得跳起來，“什麼、什麼東西在動！”
    雷震霆還在吐唾沫星子：
    “什麼東西？棺材裏肯定是死人啊，難道還能有活人……”
    邊說邊往棺材裏瞧，一堆死人衣裳裏竟然真的有什麼東西在動，能看清楚的竟然還是一條白花花的腿！然後那堆死人衣裳竟然還坐起來！
    “啊媽呀！！！”二當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尿出來。
    雷震霆也驚得當場呆住。
    那個玩意兒似乎感覺到旁邊有人，頓了一下，然後又動起來，還發出嗚咽的聲音。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二當家一邊蹬腿一邊殺豬一樣叫著，然後就這樣嚇得憋過氣去了。
    “媽蛋，沒用的東西！”雷震霆這樣說著，聲音也打著顫，雖然心裏發毛眼睛卻忍不住去確認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終於給他瞧見那玩意兒腿上有腳，還穿了個灰布鞋子。
    “……”
    看那玩意兒掙紮地越來越厲害，反而少了些恐懼，雷震霆吞了口唾沫，壯了膽子，將那死人衣裳一揭。
    麵前赫然一個被捆得七葷八素的少年！臉上還糊著不知道是泥漿還是狗屎，身上衣裳也破破爛爛，說是個乞兒，那露出來的白花花的腿倒又覺得不那麼像。
    此刻少年被人綁了結實，口裏還塞了一團爛布，見到雷震霆以後少年又開始唔唔唔不知道說些什麼。
    想著自己幾個人被這麼個玩意兒嚇得半死，雷震霆突然覺得好想尿尿。
    “老大老大。”這時出去外麵找開棺材的東西的狗蛋才回來，手裏拿了一根長長的木棍。過來看到地上口吐白沫昏過去的二當家，又看看沒動的雷震霆，最後才看了看棺材裏坐著被紮個結實的少年，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老大，要怎麼開棺材！”
    “開、開你大爺啊！”雷震霆醒神一樣，幾乎跳起來拍在狗蛋頭上，“沒看到棺材都被老子弄開了麼！奶奶個腿兒！結果是這個玩意兒！嚇死你爺爺了！”
    “哦。”狗蛋揉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看向雷震霆。
    棺材裏的少年還在唔唔唔，雷震霆也不理會，自己在旁邊踱步。
    看來這個事情大概是，棺材裏要麼原本就沒東西——可能性比較小——那就是被人先手了！狗日的，不知道怎麼走漏了風聲麼？普天之下居然有人敢打你雷爺爺的財寶的主意！現在白跑了一趟，回頭找到是誰搶了就弄死他！媽蛋，真晦氣！本來以為可以好好賺一筆！
    狗蛋看他在想事情，幹脆就坐在棺材邊，也不理會棺材裏麵的少年明顯求助的眼神，以及變得越來越不好的臉色。
    雲無瑕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離家出走了！
    才逃出家門不遠就被個乞丐幾乎撞倒在地，過了一條街才發現被人順手偷了盤纏，逼得他把自己的寶劍典當了換些小錢，還被當鋪夥計嘲笑了一番；然後大約又不小心進了家黑店，吃了一口不知道糊弄著什麼肉在裏麵的包子，喝了兩口昏黃的什麼酒水，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捆了個結實，點了啞穴，還被個三大五粗的老爺們兒捏了屁股吃了兩口豆腐；接著被糊了一臉泥漿，身上也被潑倒了幾口潲水，最後被丟進了一口空棺材裹在一堆死人衣裳裏。
    想他雲大少一輩子養尊處優錦衣繡袍，到底造了什麼孽要受這種活罪！
    悶在棺材裏被人抬著一路搖搖晃晃顛簸不止，整個人骨頭都要散架不說，棺材裏密閉著，呼吸越來越困難，那衝鼻的死人味反而是小事。
    正絕望的時候，居然聽到有人聲，似乎並不是綁架他的人，可……
    這身襤褸的打扮不是乞丐也絕非善類，而且看這個被人叫做老大的人雖然在這黑屋子裏看不清楚，可看輪廓身段也算是長得人五人六的，居然對他這樣困境中的一個美少年不理不問，隻一個人在那裏走來走去算個什麼事！正常人不是該先把人放出來了麼！
    若不是被人點了啞穴，若不是口裏塞著東西，怕是不僅要罵出聲，肯定要咬死他才能罷休了！
    總之現在這個情況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財寶肯定要追回來，至於這個玩意兒，不，這個小乞丐，
    ——雷震霆想了半天，似乎總算是繞到麵前這個依舊被紮成粽子一樣的少年了。
    要說的話，大約是被人販子捆了想帶到哪家去吧，裝在棺材裏也可以躲避官兵查驗，這身屎臭和屍臭怕是沒人想打開看的。
    看什麼看！居然還用那麼鄙視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你雲小爺可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人比潘安麵如傅粉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你個，你個什麼臭流氓居然用這種眼神看小爺！
    “嗯嗯嗯個什麼勁，”雷震霆挖著鼻孔，一臉不耐煩，“媽蛋，老子又沒幹你叫那麼歡做什麼！”說是這樣說卻是一臉嫌棄的表情。
    你！你！你個混蛋！等小爺翻身不撕了你的嘴！
    “還是想尿尿啊？”
    ！！！
    “不會是想拉屎吧？”雷震霆本來伸出去想給少年解繩索的手又收了回來，“不會已經拉在棺材裏了吧？”
    你個作死的混賬王八蛋下流東西！小爺要把你碎屍萬段！！
    看到小人兒似乎更急了，雷震霆抓了抓心口，看看快睡著的狗蛋：
    “算了算了，你雷爺爺心可軟，不過你可別把屎弄到爺爺身上啊。”
    混蛋！混蛋！混賬王八蛋！
    “嘖嘖。”絲毫沒有感覺到對方已經起了殺氣，雷震霆似乎也是嫌麻煩，直接一捏拳頭，然後一掌拍下，愣是把這厚實的楠木棺材劈開兩段，圍子和棺材底全部散開來，裏麵的少年也噗咚掉在地上，摔得那叫一個生生疼。
    被他的力氣嚇了一大跳，連在心裏罵人的功夫都沒了，雲無瑕隻能躺坐在地上可憐自己漂亮的小屁股。
    雷震霆卻沒有憐惜的意思，隻撇撇嘴：
    “媽蛋，收工吧，白忙活了！老四，把你二當家抗著，丟人現眼的東西居然真給我尿了！”然後轉頭單手將地上小人拎起來。
    放開！混蛋！
    “還好這個沒拉屎，帶回去養豬！”雷震霆說著，便跟著前麵抗起二當家就往外跑的狗蛋出了山神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