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悲喜喜，白宵神色倒放鬆許多，聽楊南丞重新問話，他坐下來想了想才正色道：“小師叔你們不在的這一年，江湖裏確實發生了不少變故，其中有幾件大事，”
    頭一件大事就是關於屠魔九英。
    這屠魔九英當年前往西疆剿滅興風作浪的魔教九蓮魔宗，故而被江湖人稱“屠魔九英”，江湖中人對九位行俠仗義的前輩都十分敬重，並推崇九英之首黃尚為武林盟主。除了為江湖主持大局的武林盟主以外，其餘幾位前輩則因為各自的原因逐漸不問江湖之事，鮮少再有旁的傳聞。
    但萬萬沒有想到，武林盟主忽然失蹤，繼而江湖中各大門派也有門人人間蒸發，引得人心大亂。楊南丞幾人西疆一行卻追蹤到了失蹤門人與當年的九蓮魔宗有關，而且江湖中人也才知道橫行天下的楊倚天原來也是九蓮魔宗的叛徒，也才引出當年之事，眾人才又重新想起這九位前輩，欲請九位前輩出來當麵澄清以正視聽。
    幾位前輩高人行蹤難覓尚未有果，卻有獅王嶺一役，忽然牽扯出當年也一樣瘋魔中原的劍魔楊倚天，而又有人證實門人失蹤是楊倚天之子所為。九蓮魔宗雖未擺脫當年之罪，倘若楊倚天是九蓮魔宗的叛徒是真，屠魔九英當年的義舉與九蓮魔宗總壇的慘案到底孰是孰非，卻不得不叫眾人心生疑竇。
    ——就楊南丞目前所知，屠魔九英之中，盟主黃尚雖然一直在江湖主持大事，這會兒也是下落不明沒有半點線索；海慧大師回到中原以後，聽少林方丈說是海慧大師是雲遊四海，卻沒有人在旁處見過這位大師；月眉劍莊的二位，武青漣已死，武青嵐則是聽武青漣所言被翟子柳所擒；西門夫人亡故，西門絕在不歸山深山之中再建萬梅山莊，聽西門絕所言最近也有人發現了他西門家的蹤跡；瓊山派的公輸琴一直以來不知蹤跡，瓊山派之前被劍魔楊倚天滅教，眾人也是無可追蹤；至於還有一位……
    ——
    “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有一位被人給尋著了，就是屠魔九英之一的，薛公子薛步橋。”白宵道。
    聽到這人的名字，顧非背上微微一寒，卻又不得不想起與楊南丞的頭一次相識相知，忍不住偷偷捏了捏身邊男人的大手。
    楊南丞問道：“什麼時候的事？誰家尋著的？”
    白宵沒見著兩人的小動作，繼續說：“前年入冬時候的事了，丐幫的人尋著的。”
    入冬時候？那時候的事，那就是在自己和顧非入川時候發生的事了？楊南丞心道。
    這丐幫的弟子人多勢眾，長目飛耳，終於給尋著了屠魔九英之一的薛步橋的下落。其實這裏麵還有一事，江湖中人還不知。便是這薛步橋雖然作奸犯科卻也沒有太過明目張膽，之所以曝露行蹤也是因為他與楊南丞二人結下梁子。那薛步橋被楊南丞斷了子孫根，這梁子結得深了他也不顧自己行蹤四處追查楊南丞的下落，結果反而被丐幫發現了他的所在。
    是時，屠魔九英當年義舉之事已經在江湖人中引起懷疑，眾人尋找屠魔九英幾位前輩本來是想要一證當年之事。
    “當時丐幫的人發了書信到各家，說是要在‘逸仙莊’召開武林大會，請這個薛步橋出麵，當時還送了書信來說是叫小師叔前去對質，”白宵看了看楊南丞，“誰知道就在去金陵的途中出了岔子。”
    雖然丐幫之人禮數有加，可薛步橋非但閉口不言，避而不談，還趁著眾人不備，傷了幾個丐幫弟子遁逃無蹤！這下反而落下口實，叫江湖中人不得不相信之前，楊南丞從九蓮魔宗總壇目睹的慘劇與屠魔九英相關。
    “說是屠魔九英，這下也算得是英明敗壞，名存實亡，江湖人都傳聞說當年幾人不過是沽名釣譽，怕是也做了不少見不得光之事，否則那薛步橋怎麼會不敢直言當年義舉，反而殺人落跑。”白宵道。
    “殺人？誰？”
    白宵抿抿唇：“丐幫馬幫主。”
    “什麼？！”楊南丞驚呼，“怎麼會？”
    白宵答道：“這事是丐幫陳長老親口所言親眼所見，說是薛步橋遁逃被他和馬幫主發現以後一路追蹤，但是這薛步橋心狠手辣設下埋伏，馬幫主被他偷襲，結果不治身亡。”
    “陳長老？莫非是陳七？”楊南丞想起之前在丐幫總壇與兩人也有見過麵。
    白宵點頭。
    ——丐幫幫主馬岱成的武藝絕非一般，但既然是那位丐幫長老親眼所見，應該所言非虛。那薛步橋的為人楊南丞見識過，之前聽楊倚天所言這人也是十分狡猾，可當時若自己沒有急於追蹤那黑衣人，而是將他帶到“逸仙莊”，或許，或許……
    想及此，楊南丞又覺自己太過自大，如此後悔也於事無補，隻眉頭緊鎖。
    其實之前自己也多少有懷疑，但他總是不願相信眾人眼中口中的屠魔英雄其實不過欺世盜名之輩。可是之前在萬梅山莊和山洞中武青漣的一番話，加上這會兒白宵所說的事，楊倚天之前提起的種種往事，真是讓人也不得去相信。這幾人當中與楊南丞相交的也有幾位，令得他更覺惋惜。
    白宵也知道楊南丞的性子，說完這一件，便停了下來。
    楊南丞顧自想了一會兒，才輕輕搖頭道：“縱是如此，我倒也真不願相信少林海慧大師，還有黃尚黃兄會是這樣的人。而且……”
    聽楊南丞吞吐，顧非輕聲道：“丞哥可是在意武青漣所說的話？”
    楊南丞看看他，點點頭，又看看白宵，解釋道：“我二人回來途中巧遇了西門絕，得他收留一夜，卻正好逢上月眉雙青的姐妹之一，武青漣上門來向西門絕挑釁，敗退而亡。”
    白宵點點頭。
    楊南丞繼續說：“不過那武青漣死前卻說了不少事來，據他所言和西門絕所說，當年屠魔九英之中，西門夫人當年與武青漣姐妹金蘭之交，受武青漣姐妹委托才一同前往西疆。可，”楊南丞輕歎氣，“聽那西門絕和武青漣死前所言，當年幾人確實做了一些不堪之事，故而那西門夫人回到中原始終鬱鬱寡歡，多次小產，終香消玉殞。”
    看楊南丞不再說下去，顧非繼續說：“那西門絕性子不似胡說之輩，至於武青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言或許八分真。”
    楊南丞點點頭：“如此看來，九人所為……怕是確對世人有隱瞞。”
    顧非想了想問道：“丞哥，我之前也是從師兄處聽了關於你前往西疆調查九蓮魔宗之事，可與我再說說，這線索從何而來，當中又遇到什麼事？”
    楊南丞這才又將之前的事簡略說了一回。
    “當時天堯和師兄忽然從山上失蹤，我下山尋他二人巧遇了雪安，於是和雪安分別尋找線索。期間我得了消息說或許與長生閣相關，查到後來卻發現並無瓜葛，前往杭州與雪安彙合時，才聽聞他得了線索隨峨嵋師侄去了西南。怕與他錯過所以我前往丐幫總壇等他，這也才與其他前來丐幫英雄會的各派門人一齊得知了，九蓮魔宗可能是背後主使的線索。為了調查此線索真假和九蓮魔宗到底還是否有餘孽我前往西疆，根據地圖找到了原九蓮魔宗的總壇所在。那總壇已經荒廢埋葬在萬裏黃沙之下，我們也是無意之間發現廢棄的秘密通道才到了總壇之中。”楊南丞回憶說，想起在總壇之上所見人間慘案不禁倒吸一口氣，“到了大殿之中卻發現披麻戴孝的眾多九蓮魔宗教徒死於非命，其景象實在駭人聽聞。後來我們在大殿祭壇上發現了一檄文血書，也才知道那楊倚天是九蓮魔宗的人，而九蓮魔宗也因為叛徒楊倚天殺人出逃，其宗主和長老全數殞命他手。而眾人祭拜途中卻遭人伏擊全數暴斃，我猜那總壇後來又沉入沙底，怕是難有活人了。”
    說完這一切，楊南丞輕輕歎口氣，看了看兩人，繼續道：
    “至於這九蓮魔宗的地圖線索，是雪安與峨眉師侄前往川南途中，遇到被襲擊的丐幫弟子，丐幫弟子正好得到這關於九蓮宗的消息，故而叫雪安送往丐幫總壇。”
    顧非聽完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這江湖規矩我懂得不多，故而有些疑惑。這本是丐幫的消息，怎麼變作是你一個武當師兄去了關外？”
    楊南丞一頓，淡淡一笑：“善始令終這確實本是江湖規矩，可這線索經了雪安的手，他一路追下去也是應該，可他一個小孩子……”楊南丞說到這裏，神色一暗，片刻再繼續說，“總之也是我心切才主動請纓前往關外找線索。”
    “那丐幫的人沒有派人跟著你一同前往麼？”
    楊南丞被問得又一頓：“這倒是沒有親口聽聞馬幫主安排，”說完他笑了笑，“但當時還有別家門派的師兄弟們也索要了地圖前往關外，丐幫的師兄弟們也應該在列，隻不過後來卻沒有聽到下文，或許隻是沒有尋到有用的線索罷。”
    顧非沒答話，顧自想著什麼。
    楊南丞看他想得認真，知道他心思細膩卻不在沒把握之時多言無用之話，便也不再追問，倒是皺著眉頭問了一句白宵：“說來，雪安可有什麼消息？”
    白宵一愣，道：“淩師兄麼？那倒沒有，說來你不在這一年他也沒上山來過，倒是他家裏頭來了兩回書信催他回去，我們都以為他在外頭找你呢。”
    楊南丞啞然。淩雪安失蹤的事看來並沒有張揚在外，或許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吧。可如今要再找雪安的下落……雪安被擒之事原本就是天堯所言，如今天堯卻也不知蹤跡……
    白宵看楊南丞不說話，顧非也不言語，便繼續道：“方才還沒說完。馬幫主死了以後，丐幫內訌不止也是亂成一鍋粥。”
    楊南丞眉頭一皺。
    “丐幫人數眾多，齟齬難免，幫主亡故縱然惋惜，可丐幫曆來大義為先，可會因為什麼事內訌？”
    “傳聞是幾家長老為了爭奪幫主之位大打出手，這會兒丐幫又分成了幾幫幾派，早就成了一堆散沙，”白宵道。
    楊南丞輕輕搖頭：“未想會發生這種事，果然是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白宵也輕聲歎氣，緩了緩才繼續說，“丐幫幫主之事還沒平，又發生一件大事，也和這屠魔九英的事脫不了幹係。”
    這薛步橋殺人落跑避而不談當年之事，非但坐實了屠魔九英義舉不公，眾人對屠魔九英原本的憧憬瞬間也粉碎，被蒙騙之人自然不甘。丐幫幫主馬岱成被暗殺後不久，少林也遭遇不幸。
    “少林？難道……”楊南丞雙眼大睜，不禁站起了身。
    白宵點點頭。
    原來武林中人憤慨屠魔九英欺騙眾人，齊齊上少林追責海慧大師。少林方丈枯禪大師出麵主事，眾人苦苦相逼，一定要少林給出一個說法，一定要當年也是屠魔九英之一的海慧大師出來給眾人交代。枯禪大師斷緣紅塵，望眾人放下前塵往事，卻被逼得最後自盡而絕圓寂當場。
    楊南丞聞言啊呀一聲倒坐下來，顧非忙過去扶住他：“丞哥？”
    楊南丞隻覺眼前發黑，少林方丈枯禪大師與楊南丞也算有佛緣。大鬧少室山那一回，楊南丞在少林寺聽方丈教誨，才頓破嗔念，免了一場武林浩劫。枯禪大師與張三豐同輩，楊南丞始終也當方丈為師長，卻怎麼能料想竟然發生這種事！
    白宵看他臉色發白，也趕忙給他倒了杯熱茶：“這事就在不久前，師尊也是氣得立刻去了少林，可是那些上門相逼的幾個門派門人早就不知蹤影！”
    楊南丞緊閉雙眼輕輕搖頭。
    顧非扶著楊南丞，問道：“那少林的人呢？”
    白宵道：“幾位高僧前輩說是出家人看破紅塵，說什麼方丈之事便做了結不再追責，隻等無遮大會甄選新的方丈，再做旁的打算，結果氣得師尊……”白宵擰了擰嘴，沒再說下去，顧非看他神色倒是猜到，張真人怕是氣得要出胡子瞪眼直直罵娘了吧。
    顧非雖未見過少林方丈，不過出家人如此這般，倒也並不出他意料，他倒是心緒平常，隻見著楊南丞氣血上頭隱隱發悶，心疼得不得了，伸手為他輕輕順心口的氣。
    好一會兒楊南丞才緩過來，又問了一句：“到底是什麼人上少林去的？”
    白宵道：“去了好些人，為首的就是青城派的幾位師兄，好像還有華山派的幾位師兄，跟隨而去的泰山派的，昆侖的，人倒是多了。”
    楊南丞咬牙點了點頭，又搖搖頭，片刻才繼續問：“後來呢？”
    白宵知道他在氣頭上，過了一會兒才答他的話：“總之，這些林林種種，現下黃盟主也被人廢了盟主之位，這會兒主持江湖大事的就是華山和青城派。”
    “兩派掌門說是群龍無首總是不合規矩，便將武林論劍大會提前，並立下約定，論劍大會勝出者就繼任新的武林盟主之位。”
    楊南丞輕聲冷笑。
    江湖六大門派，武當，丐幫，少林，一一遭逢變故，峨眉派本是難得與人一爭高下，和武當關係又最是好，怕也是受牽連說不上話，便隻有這剩下的兩大門派耀武揚威！
    想到這裏，楊南丞又不禁自嘲笑笑，武當若非受自己牽連，怎麼會落得……
    楊南丞搖搖頭甩開心思，道：“如此說來，各門派便也隻是在準備來年的論劍大會了麼？”
    白宵點點頭：“是了，此外便是繼續追查屠魔九英的下落，畢竟黃盟主，黃尚的下落還是未知，倒是有些傳聞，說是黃盟主並非失蹤，隻是畏罪潛逃，又或事跡敗露死於荒郊野嶺，種種傳聞多多少少罷。”
    楊南丞聽著隻是搖頭，感歎世事無常，物是人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