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二〇回.忽聞春風吹梨樹 未知鳳凰早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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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苦楚難忍,寂寞難耐,可總也算是否極泰來。
楊南丞被顧非一語驚醒,經過幾日調養,好湯好水,總算臉色也漸漸恢複紅潤。
可還有一事,是顧非,楊南丞,以及為楊南丞療傷的九疆都沒有想到。
楊南丞經過獅王嶺一役,被一生摯愛的兩人餘天堯和江若初背叛,心如死灰萬年俱焚!他一身內力早已難有人出其右,若非他自我放棄內力護身,怎麼會輕易身受江若初一劍刺穿心口?當時楊南丞便已傷及心脈,加之他悲傷過巨,心神俱裂,可謂是尚存一息而已。
此等慘劇可謂聞者傷懷,可於楊南丞卻並非全然壞事。
楊南丞之前與顧非在馮府中,巧合進入了馮府的書房密室。顧非偶得幾頁殘卷,心中有一念之想便牢記心中,並在離開馮府以後書寫入冊,作為謝禮送給了楊南丞。楊南丞當時心中對顧非感激之餘更有幾分念想,睹物思人便將此書頁背得滾瓜爛熟,卻不知自己已經在無意之間,將武林中人都向往不已、生死相爭的至高心法《往生訣》牢記於心熟練於身。楊南丞習武多年,自身內力變化自當機敏,可當時楊南丞心有迤邐,隻覺自己是心有所感不曾想過是武功內力精進;而顧非更是並非武功大家,雖有一猜可見楊南丞看完書冊也不曾說什麼,便隻當做自己是誤會那書卷是什麼要緊東西,權當做是一份薄禮。
而這《往生訣》心法的第一句“鳳涅於火”,便是指的,要練得此心法的要髓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定要人經曆死劫萬念俱滅身心無念,才能突破此心法,才能獲得“往生”的要義命旨。
此等深意,除了靜虛道人,並無旁人悟出真諦,就算悟出也無人有膽量以命相搏,楊南丞卻陰差陽錯,在經曆了一場痛苦至極的生死劫難之後,他所牢記的心法就在暗中突破。否則以顧非一路從京城到滄州這一月有餘的時間,要護住楊南丞心脈或許可以,要保住楊南丞一條性命無憂,武藝內力不退,則純粹天方夜譚。
此一劫眾人不曾想到,自然在楊南丞醒來之後,眾人也沒有覺得有異。楊南丞雖然自覺身體些微異樣,卻隻以為是大傷初愈使然,並不曾太過在意,何況他的眼中心裏已經隻想著一個人,顧非。
“丞哥,該吃飯了。”
因為那水雲小築的主人家喜歡清淨,楊南丞傷勢無大礙以後,顧非和楊南丞二人就離開了水雲小築,九疆將二人安置在山下的一處別院修養。
自楊南丞恢複神誌,已經又過去了半月。
這半月裏,顧非每日親力親為為楊南丞煎藥;顧非一生錦衣玉食自然不是會入廚之人,便奔波山中城裏為兩人準備飯食;入夜了也守著楊南丞安然入睡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楊南丞當時雖然身受重傷心中絕望,卻也恍惚記得,自己受傷之際那不顧一切來救自己的人,自己昏迷之時千辛萬苦為自己續命的人,自己失心失魂之時一語驚醒自己的人。
心中的感激和愛意,其實也早就滿溢在心。
不過那日以後,顧非除了對他悉心照顧,卻也並無多言。
沒有任何情話,沒有任何過分的言行,沒有提及當時的任何事,隻是改了對楊南丞的稱呼,每每叫來,都叫楊南丞心神一蕩。
“丞哥,”
看著麵前的一雙星眸恢複往昔神采,楊南丞心中也是稍作安心。
當初剛醒神過來的時候,見著顧非兩頰凹陷,原本滑膩的肌理也失去光澤彈性,唯有一雙星眸略帶淚意望著自己,隻望著自己,楊南丞心中的愧疚實在難以訴諸言語,隻能緊緊摟著他纖弱下去的身子,暗自自責。
見著楊南丞端端看著自己,顧非淡淡笑了笑,將小菜夾到他碗裏,輕聲道:“看你在屋裏養傷,怕也是無聊了,不如晚些時候我們出去走走?九老哥哥說這裏的雪景甚是美,可好?”
吃吃看著那俊俏的人兒,楊南丞心中暖如陽春。
雖然已經將養了些日子,可楊南丞的身子畢竟還是虛弱,躺了許多時日不曾動彈,這忽然走走便是起了一層薄汗。
顧非扶著他坐下休息。
兩人所住的別院位於雪山山腳,四周並無其他人煙,不過也見著不少過路人,而那水雲小築則在雪山半山腰的湖邊,遠遠看去,仿佛懸掛在湖麵之上,恍若仙境。
憶著那水雲小築的主人家,顧非心中不禁一歎,何等謫仙!何等天人!
思及此,倒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楊南丞。
楊南丞本是看著顧非,見著他轉頭看自己,倒是不自然地轉開了眼。
“丞哥,”
“嗯,”聲音也有些不自然,“怎麼?”
顧非看著他,淡淡笑了笑,輕聲道:“那宅子的小爺,是何人?是九老哥哥的子侄麼?”
楊南丞跟著抬頭看了看半山腰上仿若仙閣的樓台,淡淡笑了笑:“算是家人吧,九老前輩的義弟。”
“真像是個仙人的妙人兒。”
“嗯。”楊南丞點點頭,卻忽覺不妥,忙要改口,卻見顧非淡淡笑看著自己,想出口的話在嘴裏打了個圈,才出來,“南丞對小爺可並無心思。”
顧非一頓,卻是噗嗤笑出聲。
楊南丞自覺尷尬,不禁也是訕笑。
兩人正說著,遠遠來了路人父子,那父親腳步快了些,後麵的小娃兒跟不上,一屁股坐在雪地裏哭著叫爹,前麵的漢子才趕緊回來將小娃兒抱起架在肩頭,那小娃兒立刻就笑開了花。
顧非見著,不禁想起年幼時的自己,麵上含笑。
轉頭卻見著楊南丞看著那對父子神色黯然,知道又觸了他的心事,忙走過去拉了他的手。
楊南丞醒神一樣,看著顧非卻勉強笑笑,低眼皺眉,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是爹的話,也沒得選呢,嗬嗬……”
顧非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他自己的身世,劍魔楊倚天的兒子,這個身份被他所疼愛的師侄親手刻在他的心上。
見著楊南丞露了痛苦之色,顧非想了想,才輕聲開口:“丞哥,其實此事未必……”顧非沒有說完,許多事他不願多提,免得楊南丞傷懷。
楊南丞懂他的意思,似是輕鬆地歎了口氣:“師兄他,應該不會信口雌黃,至於天堯,”隻是提到這名字已經很勉強,重重呼吸了一口才緩和下來,輕輕搖搖頭,“他二人應該都不是以此說笑之人。”
顧非知道這話於楊南丞有些失禮,可於他顧非而言,卻實在不是什麼要緊事。
看著那努力勉強自己接受,努力勉強自己在他麵前微笑著卻忍不住眼眶微微發紅的楊南丞,顧非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楊南丞低頭重重歎了口氣:“或許,這也是師傅他,叫我發誓今生不可習劍的理由。”
顧非聞言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雙手捧起楊南丞的臉,道:“別胡思亂想,我雖與張真人緣慳一麵,可既然是丞哥的師傅,張真人怎麼會是這種鼠目寸光之人?你是他教養長大,他自然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何況,你就是你,俠也好魔也罷,丞哥永遠都是丞哥,你是與不是什麼人又如何?”
——得君如此,夫複何求!
楊南丞不禁怔怔望著那雙星眸,半晌無語。
“老小子!”
九疆的話忽然響在耳邊。
楊南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不禁看著顧非憶著旁事發呆了。
楊南丞二人住在山下,九疆時而下山來為楊南丞送藥,也順便打理二人的食住。
九疆看著楊南丞麵色尷尬,哈哈大笑:“你小子,又看著人家顧小兄弟出神了,不是天天看著麼!你老哥哥好不容易來看你們一回,你倒好了,隻顧著看自己媳婦,老哥哥都替你害臊了!”
“不,我,”楊南丞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下半句來。
顧非倒是淡淡笑了,幫九疆添了酒:“許是又出神出竅,九老哥哥可得給我開個方子。”
“哈哈哈……”九疆倒是接得順溜,“開什麼方子,你不就是他的良藥!哈哈哈……”
顧非倒是被這句話引得紅了臉頰:“九老哥哥又胡說!”說著見酒沒了起身去取酒。
顧非前腳才出房門,九疆卻是笑著看看楊南丞:“你小子,可別因為身子骨好了,就欺負顧小兄弟啊,他身子骨雖然也給調養好了,你可得悠著點!”平日裏九疆倒是少得說這些,這會兒也三分醉意。
“別別別,九老前輩您這玩笑開的……”
九疆看他如此一說倒是斂了笑,眉頭微微一皺:“怎麼?”想了想,繼續道,“魚水之歡人之常道,你二人這等情意,天人共嫉,這會兒倒是叫我老頭子說破你還害臊了麼?”
“不不,我,”楊南丞聞言心中更是糾結,抓了酒杯一幹而盡,“我……”
九疆見狀,倒是一臉驚訝,想了想,卻是語重心長:“你二人之事本不是該我這個老頭子說三道四,可顧小兄弟這樣的好主兒,你難道還覺得不夠?你受傷以後,他一路從京城送你上山來,大雪天裏看著他瘦成那樣我都沒認出來,就算是親兄弟,怕也未必這樣盡心盡力,你還不知足麼?”
“不不不,我哪裏是……”楊南丞急急擺手,卻又低下頭去,“我,我何嚐不是愛之切骨入髓,隻是前塵往事……”楊南丞歎了口氣。
九疆看他神色,倒是也明白地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道:“既然你有情他有意,你這番舉步不前,可是要苦了自己苦了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