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一八回.白頭若新唯決絕 傾蓋如故萬念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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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初渾身如置冰窟雙手更是顫抖不止,絕情之言不過妒火中燒羞憤難當故而逞強任性,譏諷之言不過愛他至深卻於他的風流心有不甘,他愛楊南丞之心日月可見,何來本意要傷楊南丞如此?
隻是一時憤恨難平,見不得有人對他江若初的男人如此大放厥詞顛倒黑白,才向著餘天堯出手,誰知道楊南丞竟然不顧自己生死!可回念一想,為何楊南丞,為何他江若初這樣摯愛的男人,要如此舍命維護他的師侄,不過是個師侄!而他江若初與楊南丞是什麼關係?!怒火妒焰再起卻又不得不被眼前的腥紅煞到,楊南丞的胸膛和口中,鮮血汩汩而出,瞬刻似乎更有一柄利劍從江若初的身體抽離!
“阿南……”
壓抑在口的聲音卻因為自己手中還在滴血的劍刃而無法發出,一時之間,江若初竟覺腦中空白一片,再也無法感受到人群的聲音,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事情,隻能驚恐而心疼卻依然伴隨著一絲即將殆盡的怒火和妒意,望著自己深愛的男人頹然向後倒下,那曾經這樣熟悉而又讓他歡喜的一張臉,竟然沒有半點驚訝,不露半點苦楚,隻是怔怔看著他,眼中些許心疼,嘴角一絲讓人心頭一顫的苦笑。
阿南……
男人心口裏,因為自己手中利劍抽離而洶湧而出的鮮血,浸濕了男人無意露出的那段袖袍之上,那是之前在陳家大院,江若初割袍斷義留給楊南丞的信物。
江若初眼眶濕潤著,心中的後悔無限蔓延!
——明明你是心中有我,而我也何曾真的要與你分離!
耳中短暫的空白,漸漸被不知名的聲音侵蝕,一度因為自己刺傷楊南丞而失神的江若初最終被一個清亮卻悲憤的聲音喚回了現實:
“丞哥!!”
誰?!
是誰?!
江若初雙眼噙淚,無法看清麵前楊南丞以外的其他人和事,隻能恍惚中覺到一個白色身影千鈞一發之際扶住了即將倒地的楊南丞。
是誰?!
丞哥?這樣親昵的稱呼到底是什麼人?!
江若初胸口妒火片刻占了上風。
對麵的人扶住了楊南丞,才轉頭狠狠瞪了江若初一眼。
江若初恢複清明,雙眉一豎,卻是不得不驚訝萬分。
和江若初美若冠玉的臉龐相較,那不過算作個清秀俊人兒,五官清晰分明的臉龐,憤然相視的星眸清淚緩落,對自己的恨意和對楊南丞的關切,這……這人……竟然不是被楊南丞一把推開的餘天堯,也不是害得他和楊南丞兩人心分天涯的舞妖莫日晞,而是……
“各位失禮,那是我小師弟顧非,少在江湖走動,這江湖規矩懂的不多,顏文卿代師弟賠罪,各位大俠見笑!見笑!”
——那不過是在侯爺府英雄會上,七大神捕顏文卿與人客套之時,與二人一麵之緣的那個無禮小捕快!
你是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
江若初羞憤之極,口舌發顫幾近出口逼問,對方卻早已轉過頭去,隻絲毫不避諱地將楊南丞摟在自己懷中,任憑楊南丞的鮮血沾染一襲錦袍。而楊南丞卻是眼神不曾轉過半分,隻是靜靜看著江若初,仿佛沒有意識到另外一人的到來。
“你……”
好你個楊南丞,何其風流快活!什麼時候又找了這樣一個人?!
江若初望著二人這幅模樣胸悶氣短雙眼發紅,可他的話不曾出口,卻見著本已宛若失魂的楊南丞猛然將留在衣裳內的袖袍扯了出來。
瞬刻,江若初從妒火中清醒!卻已來不及阻止什麼,隻見到楊南丞神色平靜,嘴角苦笑,手腕顫抖著一轉,手中內力將那袖袍瞬間化為粉塵!
“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氣息不穩地,楊南丞苦笑著說完這句終於口中溢血昏了過去。
不……
曾那樣熟悉的臉,帶著如此陌生的苦笑,漸漸頹倒在別人的懷裏,江若初的心也隨之而沉落。
原本不過是一言不合!為何會如此結局?!
“丞哥!”
沉穩如顧非,此刻也六神無主手足失措!懷中的楊南丞口吐鮮血,心口更是鮮紅一片,顧非自己的衣裳也早被楊南丞的血染成一片殷紅!顧非深深明白著,也不斷提醒著自己這個時候要冷靜,要冷靜!可他怎麼能冷靜下來!
大夫!需要找大夫,大夫!
懷中的男人麵色煞白,氣若遊絲,貼在自己身上的體溫也漸漸冰涼,一切都叫顧非根本無法正常思考,隻本能地摟著楊南丞。
不!不要!不要!不要!!
“小非!”
好在蘇亭軒和李蔚君晚一步追上了這位心急如燎的小師弟,不顧眾人搶到了顧非這邊。
蘇亭軒頭一次見著顧非摟著別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也是五味陳雜,轉眼看了看他懷中的楊南丞,看起來也是命懸一線。那邊的李蔚君倒是頭腦清醒些,先為楊南丞把了把脈,末了卻衝著蘇亭軒和顧非搖搖頭:“怕是……”
“不會的!”
顧非一把搶過楊南丞的手,
“他不會有事的!”
李蔚君本要再說什麼,蘇亭軒卻阻止了他,按了按顧非的肩:“冷靜點兒小非,你五哥的意思是看他這個樣子,若是要活命,可要先去找大夫,再晚了恐怕來不及!”
顧非聞言也總算穩下心神,用力眨眨眼將即將落下的淚眨回去,口中輕聲喃喃:“放心,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一麵說著一麵將楊南丞扶在肩上,準備要走。
這一切發生得這樣突然,楊南丞與之決絕的話說得這樣平靜而讓人無法忽略無法當做玩笑,江若初痛徹心扉後悔不已腦中隻有混沌一片。直到聽聞顧非要帶楊南丞走,他總算是清醒過來。
回想起方才的事,江若初心中盡是憤慨不平,須臾之前楊南丞才在眾位豪傑麵前坦誠了兩人情事,可轉眼楊南丞竟然在群雄麵前說出要和他江若初分道揚鑣各自安生的話讓他喪盡臉麵!而且這中途跑出來的幾個六扇門的人,特別是這個什麼顧非,竟然與楊南丞這樣毫無生分全無避諱,明顯有什麼風流貓膩!這顧非是什麼人?你們這些六扇門的人有什麼資格插手他二人的事?!
“慢著,你放開他!你們六扇門有什麼資格管他!他是……”
“他是我男人!!”
顧非頭也不曾回,也不再多說一個字。
江若初被這一句話打愣在原地,連顧非身邊的蘇亭軒和李蔚君都被嚇了一跳。
可顧非也不曾踏出一步,方才還在周圍觀望情形的幾個其他門派顯然已不想再理會這幾多理不清的情債,紛紛兵器出鞘,對著顧非冷喝:
“慢著!楊南丞殺我蘇州陳家的大仇還沒交代清楚,就算是死了也不許走!”
語畢,一個短須大漢舉劍就刺來!
顧非出身丞相府,說得好聽是官宦子弟,富貴無限。丞相府也不比那深宮差多少,人前人後是是非非,顧非自小也看過經曆了不少人情世故。說他性格老成也好,為人淡漠也罷,他深知言多必失,禍從口出的道理。加上他也繼承了母親的溫柔性子,在外人眼裏,這是多麼成熟冷靜,少言淡泊,與世無爭又溫文爾雅的清秀男子。
蘇亭軒認識顧非十數年,從來沒有見過顧非與其他人臉紅,更不提和什麼人動手動腳,蘇亭軒簡直想象不出來這樣的情形。
不過他很快就見到了,
就在對麵那個短須漢子舉刀砍向已經昏死在顧非肩上的楊南丞的時候。
事出突然,蘇亭軒,李蔚君,以及江若初都沒有來得及出手阻止。
這出手的短須漢子,是關刀門的師兄。原本關刀門隻是蘇州陳家蔭戶下的一個小小門派,這回來雲楓山獅王嶺向傳聞中的真凶興師問罪,原本因為對方是武當弟子自然有所忌憚,可是聽聞武當代掌門出麵主持所以也趕來出麵,便已經是打定主意要趁機振興自己門派。後來又聽餘天堯說楊南丞是劍魔楊倚天的兒子,若能拿下,關刀門勢必名震五湖四海!此刻見到楊南丞油盡燈枯,正是他出手的時候!
關刀門,使得是一柄豁口大刀,金光一閃,這短須漢子可是打定主意要一刀取了楊南丞最後一口氣,光耀門楣!
隻是就在刀刃幾乎觸到楊南丞的脖子之時,一隻胳膊卻是猛然伸出橫向架住落下的刀麵!頓時也是鮮血淋淋!
短須漢子一頓,這嵌入手臂骨肉中的刀刃竟然拔之不出!還不及看清楚出手之人麵貌,隻覺得一陣殺氣撲麵襲來!胸口腹部連吃兩掌,最後一拳打在太陽穴上,漢子應聲飛出偏倒在地!
旁邊幾個漢子看著那被大刀砍入半分深淺的手臂覺得觸目驚心,再看這忽然還手的翩翩青年出手之快之狠也是心中一凜。那被砍手臂的主人卻是仿佛無法感受疼痛,連哼也沒有哼一聲,隻將手臂上刀刃拔出扔下,迅雷之勢回到這邊來,將方才順勢推向李蔚君這邊的楊南丞扶過架到另外一邊肩膀,轉頭冷喝道:
“你們這些武林大俠江湖好漢,有求於他就叫他一句楊大俠!他何曾不是為你們這些膽小鼠輩赴湯蹈火!這回明擺著有人陷他不義,你們就來落井下石!他武當楊南丞行俠仗義為武林奔波都是你們有目共睹,你們捫心自問:他可是一介殺人放火的卑鄙小人!!”
顧非義正言辭說得堂下眾人目瞪口呆,一時無話。
顧非看著眾人心中各自心思也不想再多說,可還不曾動作,江若初卻已經擋在他身前,滿臉怒容:
“把他放下!”
顧非半虛了眼,江若初卻已經出手來搶:
“你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帶走他!把他放下!!”
顧非並不答話,旁邊卻衝出幾人往江若初身邊一站,呼應道:“把他留下!就算不論陳家之事,這人既然是劍魔的兒子就不能活!!”
江若初聞言眉頭更緊,下意識瞪了說話人一眼。
得知群雄要在獅王嶺興師問罪,顧非不眠不休打馬飛奔了兩日才趕到獅王嶺。
顧非衝上山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若初的長劍筆直刺入楊南丞的心口!顧非呼吸一窒,若非心中隻想著救楊南丞,早已和江若初搏命。
這會兒聽了前後幾人說辭,顧非也瞬間明白期間關係,剛才楊南丞生死之際與江若初的訣別之言,也讓他明白了楊南丞和江若初原本的情分。
初識楊南丞,顧非見過楊南丞眼中的掛念與相思,隻是他顧非不曾相思,何曾懂得相思?隻道楊南丞心中有情不由一絲眼羨。不曾想,自己才嚐相思,終是見到了楊南丞曾掛念憂心之人。
劍魔楊倚天?!天下誰人不知?丞哥是楊倚天的兒子?
顧非垂眸一想,沒有理會那開口的旁人,隻是抬眼冷冷看著江若初,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丞哥是俠是魔,你又當如何?!”
江若初被說得一頓,羞惱成怒卻無法反駁,旁邊的人卻哪裏聽得明白,吆喝一聲邊齊齊動手兵器相向。
“住手!”
“大膽!”
蘇亭軒和李蔚君哪裏能容忍旁人對顧非動粗,一一接過,與眾人戰做一團。
顧非卻不再理會定住的江若初,隻轉眼狠狠地瞪了一眼不遠處的餘天堯。從楊南丞被江若初刺傷,餘天堯也仿若入定,隻是怔怔看著楊南丞,這會兒聽到顧非的話,卻忽然清醒過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顏色,卻終於不敢與顧非對視,隻是愧疚不已地埋下頭去。
“……”
顧非也不再多言,扶了楊南丞,旋身上馬,打馬揚塵而去。
丞哥,你千萬別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