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〇二回.浪湧風翻雪映霞 心蕩目悅虛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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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楊木木桌上,銅質小爐下麵爐火正旺,爐邊七八杯碟,皆是各種薄薄肉片果蔬。又見兩碟雪白魚片幾簇新切的麵條,藍紙泥封的酒壇中酒香四溢,正是上好的劍蘭燒。火爐左右兩隻酒盞中粼粼水光映著爐下炭火,酒盞邊是青白黃紅玄五色蘸碟。看那火爐中高湯沸騰,各種辛香料翻滾,一片雲蒸霞蔚之意。桌邊的漢子微微眯著眼,取了一碟兔肉,往那火爐裏撥了七八片,就聽得入水之時咕咚咕咚一陣輕響,引人食欲的香味更是隨著水波蕩漾在整個屋子裏。
顧非看著麵前男人的動作,聽到爐中咕咚作響不禁莞爾。
對麵的男人自然是楊南丞。
見顧非衝他一笑,楊南丞舉了一杯,顧非也不推讓,兩人笑著同飲。
放下手中杯盞,顧非看了看窗外。
此刻二人正在錦官城雲來客棧廳裏用晚膳,這南方天氣寒濕,這會兒又正是初冬天氣,在這小店中圍著火爐真是再愜意不過。
入川途中半月兩人都是風餐露宿,而這幾天兩人又在城中到處奔波尋找淩雪安和倪越的下落,可惜始終沒有什麼太有用的線索。
唐家堡城門哨所顧非已經去打探過了。那城哨之上幾位城守哨兵雖然也穿著官差服,可明顯的,這唐家堡與錦官城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派來的巡查不過是做做樣子,其實都是唐家堡自己的人。而錦官城的城差雖然非唐家堡的人,可這會兒並非刻意追查逃犯,出入城門之人也不必人人查驗,這錦官城來往外地人雖然多,城哨也隻是稍加盤問,若真是有十分可疑之人才會記錄在案。顧非不嫌煩累問了四方城門的哨兵,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人。
後來顧非又去府衙裏了一回,表明了自己六扇門的身份。不過師兄倪越好歹也是六扇門的神捕之一,顧非也不便將此事太過聲張,隻雲追查一群疑犯來到蜀地,借此詢問了最近一月以來的衙門事務追問了一些唐門相關的信息。
這唐門與朝廷之間原來還有些牽係,據史官回報這唐門開山師祖曾是一朝開國功臣,功成身退還耕隱田之後又開山立派,期間後代扶持當政者,數次立下功勞險些被封王。如此豐功偉績讓朝廷不得不對唐家堡這城外城睜一眼閉一眼。好在這唐門在江湖中雖然風評不斷,卻不曾犯下什麼重案,倒也算是相安無事。
可除此之外,隻有一些尋常案件,出入城的記錄也並沒有發現可疑線索。
這結果並不在顧非意料之外,那九蓮魔宗之人既然有把握將人擄到蜀中來,想必也有應對之策,他二人要找出破綻並不簡單。
何況,顧非自始至終不曾想明白,那九蓮魔宗的人軟禁淩雪安和倪越的原因倒是罷了,為何一定要送到如此偏遠的地方?說是山高皇帝遠,卻也未免太過欲蓋彌彰。
不過他並不想楊南丞擔憂,此一節倒不曾與楊南丞提過。
這會兒,顧非看著楊南丞似是放開心懷與他舉杯,垂眼處卻難免流露些許擔憂,安慰之言已經到了口邊又被他吞回去,反而輕輕笑道:“楊大哥可是頭一次吃這火爐鍋?小弟聽聞這雲來客棧的火爐鍋可是蜀地一絕,之前穆姑娘特意推薦,不怕大哥笑話,我可是期盼甚久。你我二人可別辜負了這美食!”
楊南丞本是端了酒盞半晌無語,聞言微微一頓。
看著對麵顧非溫潤臉龐,楊南丞心中一層漣漪,這處處為自己著想的俊人兒如何能叫人不憐愛?說自己不擔心雪安的下落是假,可是他也知道,原本手裏就沒有什麼線索,如今來尋人勢必舉步維艱。之前他與顧非分開行動,顧非去詢問城哨,楊南丞則奔走在唐家堡和錦官城的各個茶館酒肆。這錦官城裏真是三步五步就是一家茶館,這幾天楊南丞肚子裏倒是沒少灌水,前後問了不少消息,卻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如此辛苦依然無功而返,怎麼能讓人不失望?可楊南丞也知道自己急也沒有用,而他又未嚐不知顧非心中也擔憂他師兄的下落,倒是每每都是顧非在勸慰他,叫他感激感動之餘更有些過意不去。
看楊南丞忽然呆呆望著自己,顧非輕輕笑出了聲,卻不曾多言旁的,隻又轉頭看向窗外。
楊南丞聽到顧非的輕笑倒有些尷尬,喝了一口酒,定了定神,這才開口說道:
“倒也不是頭一次了。少時與師傅曾到武夷山遇到一位老丈,那會兒也是天冷,老丈便邀我師徒二人一同吃這火爐鍋,”
聽到楊南丞說話,顧非轉過頭來。
楊南丞一邊為他滿酒一邊繼續道:“老丈便講了個故事來聽,想必顧兄也有聽聞。”
“哦,願聞其詳。”顧非也不客氣,端了酒盞淺淺一啄。
楊南丞看看顧非倒真是等著,才笑道:“那老丈說,古時候曾有一個人,冬日裏前往武夷山拜訪一位隱士高人,這位高人住在武夷山第六曲仙掌峰。在去山上的途中,這人逮到一隻野兔便一同帶到了這位高人的住處,進了屋子就對主人家說,這天寒地凍的正好抓了一直野兔,不如來烤了吃。你猜那高人說什麼?”
顧非笑著問:“哦,如何說?”
楊南丞微微抬起下頜,學做那高人說話模樣指著火爐道:“這兔肉若在我的茅屋裏吃,須得按我這法子吃!”楊南丞學完卻顧自笑笑,恢複了姿態,從火爐中夾出一塊已經涮熟,鮮香無比的兔腿肉放到顧非手前的蘸料碟中,“這人吃過便說好,這文人雅士麼,吃個飯便也要玩個風雅,便給這取了個文縐縐的名字,叫做‘撥霞供’。”
楊南丞說完倒是麵上一熱:“我這糙漢也借著這在顧兄麵前賣弄一回。”
顧非一點不客氣夾了兔肉吃到口裏,讚歎地點點頭又淺淺喝了一口酒。
楊南丞又為他添酒卻被他輕輕一推,楊南丞也沒勉強他繼續說:“那老丈說完故事,說來也巧,那回我們也正是在吃兔肉,我師傅便笑道,說:‘那便不成,你們去撥那霞喝那風去,快快給我這老道兒撥兩塊兔肉先!’”
顧非哈哈輕笑出聲,腦中不禁浮出那副場景來。
看著楊南丞說起往事,那雙眸子裏便浮出無限溫柔,顧非的笑意更濃,將手邊的菜蔬輕輕撥了兩片到火爐中,開口道:“我原道張真人仙風道骨非我等俗人可比,卻原來是這般有趣的老者。”
楊南丞也哈哈一笑,端起酒盞道:“那倒是真的。非但顧兄如此說旁人和新來山上的師侄們也便常感歎這句話,說都道師傅他老人家百年真人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卻鮮少人知道,其實師傅他脾氣暴如烈火,要說喝酒吃肉,我可也不敢說能比他老人家!以後有機會,顧兄到武當山上一敘?”
顧非明了於心地笑著點點頭,也為楊南丞夾了一塊兔肉,道:“定然是要去拜會的!”
這話罷了,倒是楊南丞麵熱先幹咳了一聲。
顧非卻並不在意,笑著想了想,道:“說來,這火鍋之前我與幾位師兄也曾一起吃過。這寒冬天氣,我們師兄弟幾人圍聚談笑,隨性取食,倒也是有趣。不過,”說著看了看楊南丞手邊的菜肴和自己手邊的菜肴,繼續笑道,“和師兄幾人一同便總是掙食,倒不如我二人,喜好的食物各有不同,從此日後也不必搶食。”——卻原來桌上的吃食,楊南丞這邊多是牛羊紅肉,顧非則更喜好魚蝦白肉。
聽顧非說得輕鬆還帶幾分調笑,楊南丞也是笑意滿滿,可這話裏言下之意倒是叫他心中迤邐,好在這屋子裏本來就暖,他耳根發熱倒沒人覺察。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樓下一陣喧鬧聲傳來。
“哎!曉不曉得!曉不曉得!銀月賭坊的老板兒換人了啊!”
“唵?咋呢喃?”
“我給你說嘛……”
“快!快點兒!牡丹樓有人請客嫖妓!”
“嫖妓!?是不是哦!豁人哦!”
“哪個龜兒子豁你!走嘛走嘛快走嘛!”
“哎等我一哈撒!!”
頃刻便有十數人鬧哄哄往那牡丹樓湧去。
才聽了顧非無意說了句曖昧的話,顧非似無心之舉神色自若,楊南丞心裏還沒緩過勁來,卻聽得樓下人聲,這話裏意思卻叫他不禁略微尷尬。看顧非也微微探頭自然也聽到了樓下的聲音,楊南丞吞吞吐吐尷尬開口:
“這怪事年年有,倒是沒聽過,逛花樓也有人請客的……”
他話音才落,卻見到顧非低頭想了想,抬頭,
——也怪兩人圍坐火鍋,這熱氣騰騰叫人臉也熏得粉紅霞光,
楊南丞見著顧非臉上微微粉色,薄唇卻緩緩張翕:
“我們也去那牡丹樓看看吧。”
“!”
——縱然是楊南丞這樣風流年少,便也從沒想到過,身邊讓自己心猿意馬的俊人兒會邀他一起逛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