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九六回.機緣巧合得天機 情字麵前人皆癡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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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南丞本是又痛又冷,又困又餓,此刻也不知是心中失望之極,還是僅僅因為靠在顧非身上溫潤十分,竟然真的漸漸睡去。
    聽聞到楊南丞吐息漸漸穩下來,顧非又長吐一口氣,安心許多。轉頭看著這密室,剛才一直緊張著外麵的情形,這會兒他才看了仔細。
    之前被推進來的一刻仿佛看到了密室中有石桌椅,這會兒眼睛也適應了密室中的黑暗,模模糊糊中倒是看到眼前不遠是有桌椅的樣貌。
    罷了,現在楊大哥昏倒了兩人也暫時出不去,還是先看看能做點什麼吧。
    顧非想著將楊南丞扶著臥躺下來。自己卻是小心翼翼往密室中間走了兩步一摸,竟然是一張石床!再摸索一下,竟然還有柔軟的薄被!
    顧非心中一喜,接著又小心翼翼摸索著向密室中間走了幾步。
    剛才看到的石桌椅確實不假,顧非還摸索到桌上有幾分書卷,再摸索,竟然還有火石和燈盞!
    害怕這密室中的燈光曝露了他們二人的所在,顧非很是猶豫,可這黑暗之中什麼都無法辨認,隻能大膽推測方才外麵的燈光無法透入,應該屋內的光也出不去,摸索著端著那燈盞到了距離石門最遠的牆角裏,才小心翼翼的點了燈。
    這燈光雖然微弱之極,卻也總算能夠將房間中看得五分清楚。
    到了這牆角這邊,顧非也才發現牆角和牆麵也有好幾盞油燈:看來這密室應該是修得精致不必擔心燈光泄露出去罷,否則這主人家也不會這樣安排燈盞。雖然這樣想著,他也不敢再多點燈。
    抬頭看著暗室,四周牆壁之上除了燈盞並無其他,牆壁並不光滑,倒是雕刻了些花紋,似乎是個蓮花模樣。想到蓮花,顧非倒是不禁想到那聖蓮令,這蓮花倒是有些相似呢?不過說到蓮花花紋,不都是這樣麼?
    再看那密室中間的石桌之上,果然有些書卷,零散滿布,地上竟然也有不少書卷,這書房裏的密室,難道也是一個書房麼?
    顧非猜測著,又搖搖頭,趕緊先走到楊南丞那邊,細細看了那石床,並沒有什麼機關暗道,那被子雖然很薄,卻也算是幹淨東西。
    楊南丞在水牢中泡了半宿,衣裳早就濕透,顧非費力地幫他脫了下來。看著楊南丞腰身以下都脫水蒼白,腿上還有好幾處青黑,摸上去更是冰涼嚇人,顧非覺著自己的淚又有些忍不住,努力眨眨眼擠回了眼淚,用自己的衣裳替楊南丞稍作擦拭,才為他蓋上了被子。
    看楊南丞沒有半分醒來的意思,顧非忍不住又探了探脈息,確認楊南丞還活著他也才放下心。可過了許久也不見那雙腿回溫,顧非心中擔憂不已,狠狠一咬牙,褪下了自己的衣衫,爬上了石床,輕輕將那雙腿抱在自己的懷裏。
    雖然困意侵擾,顧非整夜也不曾合眼幾時,幾次三番起來為楊南丞溫暖雙腿,可是,顧非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楊南丞在水中泡了幾個時辰,寒氣入侵,高燒不已。摸著渾渾噩噩睡著的男人的額頭,燙得嚇人。
    雖然略懂醫理,可是在這密室中,顧非也是毫無辦法,隻能將所有衣服都蓋在被子上讓楊南丞的身子盡量保持溫暖。
    昏睡中的楊南丞囈語了兩句,表情仍然痛苦地昏睡不醒,顧非心中有些害怕,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該他泄氣的時候,隻要能夠順利逃出去,楊南丞一定能有救的!
    這樣想著,顧非看著這密室卻是完全沒有頭緒,心中從來不曾這樣慌亂。
    該怎麼辦!怎麼辦!
    捏著楊南丞的手,顧非努力鎮靜下來。
    現在不管對方是什麼目的也好,楊大哥的身子怕是熬不住太久,這裏既然是密室,應該是可以出去的!隻要找到機關所在!
    顧非認定這一點,給自己打打氣,為楊南丞掖好了被子,才起身來在密室中尋找開門的機關。
    這會兒已經是天亮時分,這暗室天頂背角有一塊小小,三寸見方的小窗,昏薄的日光從天頂投下,密室中也比晚上亮堂許多。
    顧非沿著四壁小心翼翼尋找著,可查看了兩麵牆壁絲毫沒有發現,快步來到了南麵牆,這裏倒是發現了些東西。顧非猶豫著還是又點了一盞油燈,在燈光下細細看了他發現的一個密封的銅罐。銅罐本身倒沒有什麼,卻不知道這不大不小的一盞銅罐是個什麼作用,再細細看了,本來以為不過是個青銅罐子,這罐子上麵竟然也雕刻著各種蓮花圖案,手工倒是意外精巧。顧非小心地扳動了一下這罐子,卻輕巧拿了起來。
    竟然不是什麼機關麼……
    顧非心想。
    正要放下,又發現這罐子竟然可以打開,輕輕扳開來,裏麵卻是一堆燒毀的什麼什物的殘渣,卻原來這是一個燒火罐子麼?
    顧非伸了手指輕輕撥開了那灰燼,發現一塊殘存的紙片,一時好奇撿起來一瞧倒是不禁雙目一瞠:
    佚者一寸佰
    “‘佚者一寸佰七’?!”
    顧非不禁小聲出口,這燒毀之物難道是……
    可是王爺府丟失的書卷《新唐書》?!
    那本是顧非已經不得不放棄的線索,之前還聽到那王江河和餘天堯提起,結果就在這個暗室裏?這個不是該是傳說中的《往生訣》麼?如此重要的書卷怎麼又會被燒毀?連同灰燼都要這樣周全保密?
    顧非皺了皺眉頭,看著手中的小小殘片。
    雖然他也知道那《新唐書》本是隱藏了《往生訣》,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新唐書》既然被燒毀,難道是這燒書之人已經找到了《往生訣》?
    如此一想,顧非趕緊將石桌上的其他紙張翻看了一番。
    這些文字倒是勉強可以連起來,可這就是《往生訣》?師傅不是說這《往生訣》是至高無上的武功秘籍麼?
    顧非細細看著這些字句,卻無法想象這些算是什麼功夫要訣。
    其實顧非推測的不錯,他手中的散卷書頁正是秦逍花了心思研究出來,隱藏在《新唐書》中的《往生訣》的要旨。
    隻是這武林中的武功秘籍往往越是高深的武藝都並非是招式,而是武學慧根的人,逐字逐句領悟而來,再加以自身的修養和修煉,自成一派,流傳於世。這《往生訣》本就來自武學最高秘籍《常明書》,其上記載著高人領悟一生的絕學要旨,若是武學奇才得到,自然是如魚得水猶如天成。顧非自小對江湖人就不喜,學武也是三分熱度七分厭倦,隻道這武功要訣必然都是一招一式書寫,或還有經脈圖畫,可現在他手中書卷卻如同平日所讀佛書理經無異,叫他好生奇怪。
    不過他也是聰慧之極的人,有又過目不忘的本事,雖然他看不懂,卻總覺得手中書卷並非常物,許是自己慧根不足不解其意,不禁多看了兩回,卻已深深記在心底。
    顧非翻看了兩回,才又將東西放回原處,將那塊的殘片埋回了灰燼當中,又將那青銅罐子合好放回原處,回到了石床邊。
    始終找不到機關出口,顧非有些泄氣,看著混混沌沌的楊南丞,他心疼不已,摸著楊南丞的身子此刻一陣冷一陣燙,更是叫他心焦。看著楊南丞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顧非又重新爬上石床,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從背後摟了楊南丞,以自己的體溫溫暖著男人冷暖變化無常的身子。
    這是頭一次,顧非與旁人這樣親近,不免有些害臊,可心中更多的是擔心,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感受到懷中的楊南丞體溫漸漸回升,他也稍作寬心,才鬆口氣倒叫他也有些犯困,說著便要睡過去。
    忽然,聽到微弱的一陣腳步聲,這一次,卻沒有任何猶豫地走向了密室門口,咚咚兩敲。
    顧非本是有些昏昏欲睡,聽到這兩響卻是頓時清醒,可卻不容他多想其他,隻聽嘶啦一聲響,那密室門就打開來,一個人影站在石門之上。
    來的人正是餘天堯。
    打開石門,餘天堯卻見著那個星眸如海的美青年赤裸著上身,從背後摟著昏睡不醒的楊南丞。
    餘天堯的心情有些複雜,臉色也變了。
    不過他站在石門之上,光線從外麵過來,顧非並沒有看到,隻是憑借那纖弱身形猜測就是“天堯”,語氣中微微帶著一絲哭音:“丞哥他發高燒了,快救救他!”
    餘天堯聽得這話,快速奔到楊南丞身前跪下為他把脈,臉上更是擔憂不已,待得探脈確診,他的臉色更是難看,細細的眉頭擰在一起,抬眼看了看顧非。
    顧非這會兒在餘天堯麵前倒是有些尷尬,拉過衣裳將自己蓋住了,卻沒有說話。
    餘天堯也轉開了眼神,才輕柔開口:“我送你們出去。”說著起身去拿楊南丞的衣裳。
    顧非也不多話,看方才這個天堯如此緊張楊南丞,應該不會害他,於是他也點頭起身,和餘天堯一起幫楊南丞穿好衣裳。
    片刻,兩人一左一右扶著楊南丞出了書房。
    這宅子雖大,餘天堯卻是輕車熟路,和顧非扶著楊南丞三人一起左拐右拐,總算出了馮府。
    這會兒正是卯時剛到,天色微微有些亮,空氣卻依然凍人。
    三人走到了馮府外麵一處隱蔽處,餘天堯將自己身上的衣衫脫下披在楊南丞身上,自己隻餘了褻衣,深情款款望著昏迷不醒的男人,臉上盡是憐愛。
    顧非看在眼裏,卻別是一番滋味。
    見著許久不見的男人,餘天堯心中思念極甚,可也不敢多逗留。楊南丞和顧非也算是運氣好,在假山之中吸了迷煙昏倒過去,卻隻是被花姑發現,傻姑娘並不知道深淺,就將兩個人直接當做夜貓子丟到了水牢裏,正巧被餘天堯看到,卻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兩人身份。餘天堯待得傻姑娘走了以後才冒險救出兩人,而這個時辰馮府的其他人都還在入睡他才敢帶了兩人出來。
    看著昏迷不醒高燒不止的楊南丞,餘天堯溫柔深情地撫摸著他略顯消瘦的臉頰,道:“丞……師叔他若是醒了,就告訴他快到唐門去救雪安。”
    顧非不明白,卻隻是點了點頭。
    餘天堯繼續道:“與雪安同行的另一個人或許是六扇門的捕快。”
    聽到這句顧非臉色大變,心中不禁發涼,卻是不動聲色稍微嗯了一句算作回答。
    餘天堯看著顧非臉色,自己的神色也是複雜,終於還是拉了顧非的手:“我知師叔他定然對你好,你也定然對他好,托你送他這裏西去十裏就有城鎮救治要緊,我無以為報……”
    “我會帶他去,也會救他。”顧非打斷了餘天堯的話,抬起雙眼認真看著對麵的纖弱男子,語氣篤定,“他為你出生入死受盡委屈,你既然不該見他,若還半分心疼他,以後不必再見他。”說完卻是一滴清淚悄然而下,顧非自覺,立刻甩手抹了去。
    ——顧非雖然正值青春韶華,但素日於情愛並不做癡想,平日裏雖然為人和善卻也並非喜好結交的性子。隻是這幾月來他與楊南丞相處,將楊南丞對他的好也看在眼中記在心裏,對楊南丞的俠骨柔光明磊落更是激賞。楊南丞對自己的心思,顧非其實也並不是從不曾看出。其實兩人之情在旁人眼中早已超越知己兄弟,但這兩人之間卻莫名有一種默契,這情動年少之事似乎太過自然,卻於顧非他本人絲毫不自知。
    這會兒見到餘天堯對著楊南丞一臉真情實意,情深綿綿,顧非心中悵然所失更是情難自禁,脫口而出的話帶著三分霸道叫人不禁麵紅眼羨,他自己卻是絲毫不覺,自是心有所想口有所言。何況對著這個讓顧非也覺得非但俊秀出塵,也更是對楊南丞一番深情的人兒,顧非心中一分敬意卻還有七分痛恨。楊南丞一路為他曆經千辛萬苦,卻不曾料到一心要救出的人,卻是九蓮魔宗的人!
    餘天堯,秦天,他本是對楊南丞已然深情至髓,可始終兄命不可違滅教之仇不可忘。之前見到楊南丞和這個少年模樣的青年公子在一起,那眉眼交彙之處流露的深情,他自然明白其意。縱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一麵卻是擔憂楊南丞的性子可是這種公子哥能夠體諒,因此對顧非總有一分不喜,此刻聽得顧非這句話,卻叫他半晌無言以對。
    對楊南丞的愛意,對這份愛意的無可奈何,對楊南丞身邊人的嫉妒,對楊南丞身邊人的恨意,對楊南丞身邊人的歡喜,對顧非這句話的殺意,都最終化為他慘然的苦笑。
    “好。”
    聽到微微低首的餘天堯好一會兒才答了這一句,顧非也不與他多話,隻扶著楊南丞往西而去。
    西行了一裏多的路,果然有一處小鎮,顧非扶著楊南丞急急去看了大夫。那大夫細細檢查了一番倒是也吃驚不小,楊南丞這風寒倒是小事,雙腿泡水泡到發脹發腫,肌肉壞死不少,剖開那青黑處,竟然是七八小孔,裏麵已經有不少屍蟲!真是叫人觸目驚心!
    顧非看著那血肉模糊就覺得眼眶濕潤,可他也並非悲天憫人的軟弱之人,強打了精神,選了幹淨的客棧將治傷完畢依然昏迷的楊南丞扶到床上。他也不敢離開,一直陪在他身邊。
    楊南丞這一睡就是一整天,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餘天堯在哪裏。
    顧非不眠不休照顧了他一夜,聽他醒來開口便是那位師侄,心中有些吃味,卻也心疼他關懷他師侄,才將前後事情一一說了。
    “雪安?雪安他怎麼了?”
    楊南丞大吃一驚。
    顧非輕輕搖頭,那種情況下,那個天堯就算想說明白也是無能為力吧,若是半分耽擱楊南丞的傷病怕更嚴重,而且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其他的九蓮魔宗的人,到時候莫說他二人,恐怕連那個天堯也在劫難逃。
    楊南丞卻是激動地猛然從床上翻身起來,可他腿上傷口未愈,雙腿更是無力,才起身就噗咚往前一跪倒下去。
    “楊大哥!”
    顧非趕緊去扶。
    楊南丞卻是情緒激動要往外衝:“可惡!這雙腿!我要去找天堯!雪安!”一邊吼著一邊掙紮著起來步履不穩卻是不停腳步。
    顧非見他一時有些瘋癲,愛恨交加,衝到他麵前擋住了房門,看著雙腿傷口卻早就裂開汩汩流血的楊南丞:
    “不許!我不許你去!”
    “我……”
    “至少等傷口養好了再去!求你!求你……”
    聽著一向溫婉的顧非一句嘶吼,語中帶淚,楊南丞才驚醒了一樣,總算停了下來。
    “……”
    見著楊南丞總算停下,顧非才眨眨眼把差點落下的眼淚咽回去,默不作聲地將他扶回了床上。
    楊南丞乖乖坐躺回床上,看著垂眼不語的顧非,那麵色如此憔悴卻依然擔憂自己,楊南丞又哪裏再不敢傷他心。
    顧非一言不發地重新為楊南丞包紮了腿上的傷口,又為他端來湯藥和清粥,看著楊南丞老老實實吃下以後躺下閉眼,他才總算安心,依舊一步不離守在楊南丞床邊。
    楊南丞雖然閉眼渾噩入睡,心中卻是難以成眠,天堯的事還不曾弄明白,還不曾有問他一句話,卻忽然又聽聞雪安也出了事!自己這一次下山到底是來做什麼了!!
    雖然不想傷顧非的心,可楊南丞畢竟太過擔心兩位師侄,就怕自己一步耽擱釀成大錯,迷迷糊糊睡了一刻,睜眼見著顧非趴在自己床邊睡著了,終於還是狠了狠心,悄悄爬起身。忍著雙腿的劇痛,他穿好衣裳,又將床上被子披在顧非身上,才低聲道:
    “我知你心疼我,我去去就回……”
    可當他再到馮府,卻見到門戶大開,心中不祥。
    果不其然,那馮府早已人去樓空,之前的書房和暗室中的東西全都不見了,連那山凹裏的水牢都被石塊填滿。
    怕是這九蓮魔宗的人意識到行蹤暴露,撤換了據點麼?
    還是天堯他……
    楊南丞眉頭緊鎖,一瘸一拐走出了馮府。
    還有雪安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和六扇門的人在一起?又怎麼和九蓮魔宗的人扯上關係的?難道他不曾和義兄彙合?聽天堯所說,既然要他去救,那至少是性命無憂吧?
    楊南丞自己寬心道。
    抬頭,卻見著路口一個曼妙身影纖纖而立,身後兩匹駿馬輕輕溜蹄。
    那如海深邃的星眸在這黃昏裏格外清亮,楊南丞卻滿心愧意。
    走到顧非跟前,楊南丞卻嘴笨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傻傻看著他。
    顧非也並不開口,隻看著楊南丞的臉好一會兒,再低眼看著兩個時辰前才重新為楊南丞包紮好的,現在又再滲血的傷口,才走過來扶著他上馬,自己也騎上另外一匹馬,兩人並馬往著川中方向而去。
    “我以後都聽的你。”男人心中惴惴不安愧疚不已,溫柔無比地開了口。
    良久良久,才聽到另一匹馬上的俊人兒,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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