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南丞與顧非二人馬不停蹄地趕路，進入了江州境地。
    按照之前黑衣人的吩咐，二人一路問路，總算找到了約定的地方，城郊一處破敗的山神廟後麵的一座涼亭，鸞鳳亭。
    這涼亭本來是修在江邊，卻是多年失修，與這破廟可謂交相輝映，蕭索落寞。
    到了約定之日，楊南丞按顧非所言，過了酉時才到了鸞鳳亭。他的人才落腳涼亭中，那黑衣人就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依舊臉上掛著冷笑看著楊南丞，一副自大的模樣。
    “膽子不小，竟敢晚來半個時辰，你可是不要餘天堯的命了？”
    楊南丞瞪了他一眼，悶悶開口：“此處太難找。”
    那黑衣人哼哼一笑，也不多話：“東西呢？”
    楊南丞將那聖蓮令單手遞過。
    那黑衣人伸手來拿，楊南丞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擰將他反身扭住。
    “你幹什麼！”黑衣人措手不及，沒想到楊南丞會來這一手，忙喊道，“你不要餘天堯的命了！？”
    楊南丞手中狠狠一捏，終於還是放開來：“哼……別動他，否則……”
    黑衣人被他擰得手臂酸軟，狠狠甩了甩，才惡狠狠道：“楊南丞你有種，到時候你那相好的缺胳膊少腿可別怪爺爺我狠心！”
    “你敢！”
    “我有何不敢！”
    楊南丞怒目以示，伸出的拳頭卻停在半空，不再言語。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過來兩拳砸在楊南丞臉上，又狠狠奚落了他一番，楊南丞隻是低眼咬牙不言不語。
    發泄了一番，見時候也不早，那黑人才總算停手，冷笑道：“哼，就知道嘴硬，還不是隻能乖乖聽話。老規矩，乖乖給爺站好了，若是見到你動半分，可沒人保證你那相好的師侄少個耳朵少個鼻子什麼的。”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走著還不時回頭瞧瞧楊南丞是不會還在亭子裏，直到總算消失在路盡頭。
    夜幕降臨，兩條人影急急趕路，忽然卻停下來四處查看，其中一人忽然低聲道：“這邊。”兩人又並肩起步，一路輕功在這山間小路上下翻飛。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楊南丞和顧非二人。
    楊南丞拉著顧非一路飛奔，雙眼直視地麵，隻見著二人沿路而來，路麵或樹間灑落著零星的光點。
    卻原來這地麵的光點就是顧非之計。
    在楊南丞早些時候與那黑衣人交手之時，悄悄在他背後腰帶之上藏了一個布袋。那布袋之中裝的就是顧非事先準備好的磷粉。這磷粉青天白日之下並看不清楚，不過是灰色粉末，可在夜色之中卻熠熠發光。那布袋之上有細小的縫隙，若是布袋少有動作，便會有些微粉末漏出，這沿路的痕跡就是那黑衣人未曾察覺而留下的記號。
    雖然那黑衣人提前走了有一個時辰，二人一路輕功順著這磷粉記號也是一路追趕，為了避免被那黑衣人覺察，那布袋的縫隙極小，記號偶爾會斷，兩人適當尋找倒也這樣奔了有十餘裏，已經快要出了江州境地。
    ——
    那日，顧非才言說自己有一計，楊南丞立刻點頭稱是。
    顧非見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倒是有些喜悅又覺有些好笑，頓了頓才說了這個磷粉的法子。
    “楊大哥所推測，這聖蓮令於那黑衣人至關重要，小弟猜那人得到此物勢必不敢耽誤，必將盡快將此物稟還主子，以防有變。如此一來，若依小弟之計，或許可以追蹤到那黑衣人的主子，或是至少可以追蹤到對方的接頭點。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若更能知道對方的底細，或許將來還可以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若是自己，哪裏能想到這樣的妙招！楊南丞心中歎服。
    顧非見著他不時看向自己，自然知道楊南丞心中所想，卻並不多言，隻是心中擔心。
    ——這磷粉追蹤固然是個法子，其實卻有許多變數，吹風下雨，或是對方趕路太遠，那磷粉不夠，或是那黑衣人故意走官道，拖延到白日裏……
    可他見著楊南丞對自己信任有加，生怕在讓他失望，隻希望這一路追蹤總是能有個好的結果。
    兩人一路飛奔，到後麵磷粉痕跡越來越難找，眼看著天色已經魚肚白，記號更是往深山中而去，兩人不禁都更加擔心，加快了腳步。
    “……”
    終於，這磷粉記號始終是斷了，顧非心中估量，怕是這一夜的分量始終是不夠，看來計劃要失敗了麼？
    就在他灰心之際，卻見著楊南丞在前麵衝他招手。
    怎麼了？
    顧非看向楊南丞。
    楊南丞拉了他到一棵大樹之下，指了指前麵不遠處。
    顧非探頭看了，卻原來這深山野道處了無人煙，可不遠處樹木掩映之下，卻能隱約見著半扇白牆。
    “這記號到這裏有些找不著了，不過這方向倒是對的，前後無人無店，或許就在那邊。”
    楊南丞看了看顧非，征求他的意見。
    顧非又望了望那邊的白牆，此刻天色雖然已微微發亮，深山中卻是看不分明，前方那輪廓倒似乎真是一幢宅子，可怎麼看也不覺得那是有人住的地方。不過或許也因此才成為那黑衣人的據點？
    如此想著，顧非衝楊南丞點了點頭：“且先查看一番，小心些。”
    楊南丞點點頭，拉了他飛身而上。
    兩人近了那白牆處，躲在一棵樹上細細看了，這裏確實是一完全荒廢，長滿樹木藤蔓的大宅子，二人所見的白牆，正是這宅子的正門。樹木傾軋在牆上，大門之外的石階爬滿青苔，原本的石獅子更是早就被藤蔓纏繞得看不出原本模樣，抬頭可見門上牌匾也早已腐朽不堪，隱約可見馮府二字，卻也早已發青發黃。隻是那分明腐朽的大木門卻是緊緊關閉，門環竟然微微發亮，叫人不得不生疑。
    兩人更近了些，悄悄落在牆頭一棵樹的樹丫上張望。
    這宅子還真不小，而且地勢險要，除了進門的一條路，背後是一處山凹，兩邊林木繁茂完全無從下腳，若是當做藏身之所，確實是一好選擇。
    此刻宅子能望見的兩進院子並無任何燈光，亦無半點人氣，林子中的蟲叫已停鳥鳴卻起，偶爾還有些潺潺清流的聲響，此外再無其他，倒是有些瘮人。
    楊南丞心中焦急，想要飛身而下卻被顧非拉住了。
    楊南丞轉頭看著顧非，顧非卻衝他擺擺手，指了指更遠處。楊南丞心中作想，拉了他又離開了宅子，到了遠處。
    “怎麼？”
    顧非看看他，輕聲道：“楊大哥我知道你擔心，可是天色將明，你我始終隻有倆個人，不明對方底細人數，貿然闖入，何言救人？不如聽我一言，待得日落再行，白日裏也好多多觀察以商對策。可好？”
    楊南丞自然不反駁，四周看了看，選了一棵參天大樹，拉了顧非，兩人一同藏在大樹枝椏處，遠遠觀察著馮府。
    二人倚坐在一根粗壯樹幹上，想著那馮府裏可能就是黑衣人的據點，更可能是藏匿師侄和師兄的地方，楊南丞真是心急如焚，雙眼盯著那邊的動靜，不停地捏著自己的雙手。
    若……
    忽然一隻素手卻輕輕覆在他交疊的手上，轉眼見著身邊人一派溫柔，一雙星眸安靜望著自己，楊南丞心中也漸漸釋然，輕輕地吐了口氣。
    看著楊南丞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眼充血，眼袋眼瞼也是發黑，多日來的擔憂心焦加上失去至親的愁苦，昨夜更是一路擔心一路奔波，可以的話顧非更想勸他稍微睡上一會兒養精蓄銳。可是他也知道男人肯定無法安心入睡，若是自己一言未必不聽，可顧非便也不想為難於他，隻是嘴角微微含笑溫柔安慰著男人。
    這裏一處正是深山邊緣，往後退半裏路不到有一條小道。
    這會兒到了正午，倒是聽到有幾個過路之人，卻不見任何人往這裏來，也不見那馮府有半個人影，偶爾見得也隻是飛鳥閃過，叫等待的二人失望之餘更有些擔心是不是在這裏等待觀察的時間裏，卻叫那黑衣人早就跑得沒了蹤跡。
    過了未時，二人胡亂吃了點幹糧充饑。
    看著身邊的俊人兒跟著自己一路辛苦，楊南丞不禁心疼，感激或心疼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顧非咬著幹糧，感覺楊南丞在看他，微微低眼，輕聲開口打趣：
    “楊大哥，這回咱兩的幹糧可是一樣的。”
    楊南丞一頓，才明白顧非是以上次吃魚的事情取笑於他，不禁跟著嗬嗬笑笑。
    顧非見他笑了也微微彎了嘴角。
    兩人在樹上又蹲守了多時稍有閑話，到了酉時三刻，總算見到那馮府那邊竄出一個人影。定睛一瞧，竟然是個穿紅戴綠的小姑娘，看模樣十三四歲，身手極為敏捷從那半扇白牆翻身出來，落地以後卻是忽然撲倒在地。
    兩人正看得狐疑，卻見著那小姑娘連鞋子也沒穿，一雙小腳丫又黑又髒，他卻混不在意，隻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再看他的頭發也是一團亂草。
    楊南丞眉頭挑起，忽然又聽到那小姑娘哈哈大笑，笑得叫個沒心沒肺，一邊大笑一邊還在地上打滾。
    莫非，是個傻姑娘？
    楊南丞才一想，就見著那馮府木門竟然打開來，不過隻見到一隻男人的手伸出來，衝那地上的傻姑娘招呼了一下。那傻姑娘呆呆地頓了一會兒，卻終於乖乖地從地上爬起來，又亦步亦趨走回了馮府內。而他本來打滾的地方卻留下了一灘血跡和幾根鳥毛。
    楊南丞和顧非兩人看得也是大氣不出，靜待了片刻，可除此之外，那邊再無動靜。
    楊南丞心中有些納悶，那傻姑娘是什麼人？看他跳出牆外的身手，輕功也非一般，可這樣一個呆傻的小姑娘，在這個地方做什麼？這裏若是九蓮魔宗的據點，那這個傻姑娘也是九蓮魔宗的人？
    顧非轉頭見著楊南丞眉頭緊皺，情不自禁抬頭點了點他皺著的眉心，回過頭卻自顧自笑了笑。
    楊南丞一頓，也是會心一笑。
    片刻戌時一過，兩人趁著夜色降臨，悄悄來到了馮府之外，探頭聽了一會兒動靜，未聞任何聲音氣息，兩人才躍上牆頭，從牆頭陰影裏悄悄打探馮府內的情況。
    果然隻是一幢廢棄的大宅子，四處都是小野獸和飛禽的足跡，藤蔓青苔恣意曼長，空氣中全是木頭腐朽之味，難以想象這裏能有人居住。
    兩人繞了兩進院子，那腐木鳥屎的味道才淡去，依舊不見人跡。兩人相視點頭，又往更裏麵走進一層，才往牆根一站，就感覺遠處一個黑影飛過。
    這會兒正是倦鳥歸巢時分，山林間雀鳥鳴叫千囀不窮，那黑影一飛而過卻聽聞幾聲飛鳥嘶叫之音。楊南丞心中一驚，趕緊拉了顧非護在身後，抬頭卻見著不遠處的樹上一個人影跳來跳去，口中竟然咬著幾隻飛鳥，鮮血淋漓，那張小圓臉上血跡斑斑鳥毛亂塗，可那人竟然嬉笑不已！兩人定睛一瞧，赫然就是之前見到的那個傻姑娘！
    這將夜未夜之時，雀鳥嘶鳴婉轉之中，一個赤腳的傻姑娘臉帶癡笑口含飛鳥，鮮血飛濺殘羽紛紛，此等場景真是叫人驚悚！
    顧非不禁拉住楊南丞的手。
    楊南丞見著對方雖然癡傻，身上功夫卻是真，不禁心念這裏到底是什麼龍潭虎穴一個傻丫頭竟然也是高手？感覺顧非拉了他的手臂，楊南丞才回神，擔心兩人在這薄薄夜色中難免被人發現，見著不遠處一座假山，以眼神示意顧非與他一同先去假山處躲避一時。
    顧非才點頭，就又聽見那傻姑娘沒心沒肺的大笑聲，簡直有如魔音穿腦，趕緊隨著楊南丞小心翼翼走向那假山山洞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