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二七回.三人成行走西疆 談笑風生看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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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南丞不是一個雅人,不過“西出陽關無故人”這句詩詞也是聽過的。
望著滿眼望不到盡頭的荒漠,想到在這後麵還有無盡的沙海在等著,楊南丞不禁長長吐了一口氣。這會兒楊南丞換了一身輕鬆的灰布衣裳,手腳都遮得嚴實,頭戴鬥笠,口鼻蒙了一層粗糙的紗布,雖說是為了避免沙塵,卻叫他有些熱,不禁鬆開了些,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別看了,還早著呢。”
身後開口說話的是一個黑黝黝的少年。
楊南丞沒答話,隻越過少年看向了那邊和秦逍在說話的,和他自己一樣打扮的江若初。
這是他們出關的第三天。
三人離開陽曲一路到了蘭州。
依照秦逍的意思,原本他們是想要尋找一個前往沙漠吐蕃的商隊一同前行,這樣也好有個照應,他們三個不懂沙漠之苦的人也好尋個依靠。
可巧了他們到蘭州的時候,這邊的商隊都已經出發,他們三人在蘭州等了數日也沒等到商隊回來,隻能前往馬販處找點運氣。
這馬販子喚作丁德五,身形彪悍,鼻孔朝天,一臉橫肉,說是馬販倒更像個馬賊。
楊南丞幾人在丁德五這邊賣了五頭駱駝,可他說話也沒見得多客氣。這也不怪他,西垂城鎮住人少流客多,他也不缺一兩匹駱駝馬的生意。
楊南丞這人倒也不怕,客客氣氣說了半宿,可算說動了丁德五。
“多得丁大哥仗義!我兄弟三人從西麵回來一定好生酬謝!”楊南丞笑著拱手做禮。
丁德五嗯了一句,一邊繼續整理著馬具,一邊說道:“待得你們能好生回來再說吧,”說罷看了看那邊的江若初和秦逍,又看了看楊南丞,嘀咕道,“這細皮嫩肉的去喝什麼西北風……”
楊南丞也渾不在意,隻是笑著稱是。
丁德五也拿他沒脾氣,便放下手裏的東西,衝著屋後吼了一句:“庫西克拜!”
聽得後麵有人支吾著答了一聲。
片刻便有人撩了後屋的毛氈簾子走出來。
楊南丞一看來人倒是一愣,不過是個孩子般的少年人,皮膚黝黑,隨意穿了個麻布衣裳,一臉睡眼惺忪。
楊南丞眉頭微微一皺,那丁德五卻繼續整理著馬具,話卻是對著那少年人說的:“你陪這幾個大爺去一趟,別把人給帶丟了!”
“哦。”少年也不問巨細,含糊著答了一句,將楊南丞打量了一番。
“這……”楊南丞繃了繃嘴唇,麵前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模樣的人,他自然是不放心的。
可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丁德五就開了口:“你放心,這小子是沙漠裏滾大的,不會給你帶丟的。”說完又撇了一眼那邊的江若初,“你們要去的地方別的商隊就不可能帶你們去。要是這小子也找不著的地方,在這地界你也別指望旁人能找到了!不過你要看不上這小子帶路,那就隨你找別人去。”
楊南丞被他說得一頓,確實之前三人將拓印的地圖尋人看了,許多人看了地圖便隻是搖頭,這會兒來找馬販幫忙也正是無奈之舉。再看那少年人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楊南丞想想也不能再多耽誤時間,何況人不欺年少,或許這少年真是如丁德五所說,便拱手答謝道:“那如此就多謝了!這位小兄弟……”
那少年也不等他說完話,隻抓了手邊一個皮袋子,往裏麵塞了幾樣東西,就往屋外走:“走吧。”
雖然說是不得已,江若初和秦逍見著領著楊南丞出來的是一位幹瘦少年也吃驚不小。
楊南丞自然也是心裏沒底,無奈三人對西行並無經驗,這少年至少比他三人懂得多得多。
庫西克拜也不多話,隻搶過江若初手裏的地圖:“就是要去這裏啊,”他低眼看了看地中所標識的地方,撇了撇幹澀地嘴唇,“嗯……一個月吧,看你們從來沒去過沙漠,那還得加幾天。”
三人麵麵相覷將信將疑。
江若初先開了口:“這位小兄弟沒問題吧,我們之前聽人說要去的這地方沒什麼人煙,或許有什麼危險。”
庫西克拜挑眉看了江若初一眼,將地圖一推:“這麼深當然沒人去,就算馬賊也不去那麼遠的地方。”
這庫西克拜說話直來直去,也聽不出是不是有些生氣三人看他不起,楊南丞忙開口打圓場:“哎,小兄弟別急,我們沒別的意思,隻是聽聞沙漠裏許多變數,怕有個萬一還是計劃周詳些的好。”
庫西克拜看了楊南丞一眼,倒是露了奇怪的表情。
秦逍許是家居西垂對這些外族人性子了解一些,也趕緊笑著開口:“庫西克拜,我們三人頭一次去沙漠裏,許多事都不懂,這一路都要偏勞你照顧。隻是我三人都不曾遠行沙漠,不如你且告訴我們這前進路線叫我們心裏也有個底。”秦逍說著對另外兩人使使眼色。
“對對,”楊南丞趕緊開口附和,“小兄弟別多想,我們都是爽快人,有話便直說,這出行準備也不大清楚,有什麼不對的,有什麼缺的,小兄弟也偏勞你提醒咱們。”
庫西克拜看著兩人,似乎也想通了什麼,點了點頭,又重新拿過地圖,邊說邊指著:“這是我們在的地方,這邊是薩穀麗山,大北川,從這裏到這裏,然後去這邊,這裏有個湖所以可以去這邊補水,然後從這裏繞過去,然後就到了你們想去的地方。”
三人點著頭聽他解說著。
“從這裏不是更近麼?”
“這邊是條大河,而且這山頭我們可過不去。”
“那這裏呢?”
“這裏原本有個城,沙塵暴以後荒廢了。”
聽這少年人說得倒是頭頭是道,三人也稍作放心。
庫西克拜查看了幾人準備的東西,又和三人一起花去一天準備其他必須的食水衣物,這才向目的地出發。
頭兩天周圍並見不到黃沙,滿目所見全是荒蕪的戈壁灘,叫楊南丞和江若初兩人多少失望。
四人騎著馬一路快行,才第三天,之前還能看到的一些怪石枯樹,這會兒也沒了蹤跡,遠遠的天地一線。
“雖說遠著,我本以為出了關就是沙漠呢。”楊南丞說了一句。
庫西克拜看了他一眼,這少年人也不知是不是太過老成還是太懶,並不喜歡和人說話,這會兒聽楊南丞似問非問倒答了一句:“過了前麵山頭就全是沙了。”
“哦。”楊南丞點了點頭,眼裏倒是有些興奮期待。
果不其然,四人又走了一個時辰多,便已看到腳下泥土皆成黃沙,放眼看去,倒也不是一片沙海,反而是高低起落的沙山,零落各處幾點蓬草矮樹,真是荒涼之極。
楊南丞長呼一口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吃驚,駐了馬站在一塊被風化的石頭邊半晌沒說話。
庫西克拜也不理他,隻跳下馬,取了馬兒的鞍子嚼子,猛地一拍馬屁股,那馬兒得了自由,撒蹄就往回跑。
“接下來馬就沒用了,咱們換駱駝吧。”庫西克拜衝他身後的江若初秦逍道。
二人點了點頭也下了馬,楊南丞在那邊聽見了說話,也跳下馬,心裏卻不禁笑道:之前這少年人叫他們再買四匹馬,他還當說這孩子真會做生意,叫他們買了駱駝又買馬,給主人家賺夠了銀子,卻原來是這個意思。
幾人放了馬,分別騎上一頭駱駝,又將原本的食水分開馱了,這才往沙漠裏去。
聽著耳邊的駝鈴聲,楊南丞望著這完全荒無人煙的沙丘,倒也覺得心曠神怡,不禁催著駱駝加了腳步。
秦逍和江若初二人看他孩子心境也不阻止他,倒是庫西克拜見著楊南丞忽然飛奔出去,也跟著口裏吹哨,咄咄衝了出去。
“哈哈哈……”
這駱駝雖然與馬不同,騎上去顛得厲害,加上黃沙鬆軟,一高一低這跑快了起來簡直要將人甩出去,可楊南丞卻是覺得甚為有趣,回頭大聲招呼著秦逍和江若初也跑起來。秦逍看似幾分文氣的翩翩公子,竟然耐不住性子,和江若初說了聲,便也跟著衝出去。庫西克拜倒是騎慣了駱駝的人絲毫不覺得不適,見著楊南丞和秦逍竟然能夠駕輕就熟驚訝之餘更是覺得親切許多,三人就這樣在沙漠裏歡騰著狂奔了好一段時間。
江若初看著三個人孩子一樣撒歡,漫天的沙土飛揚,隻能笑著搖頭。
天色漸暗,三人跑得累了,正巧到了一處有岩石遮蔽處便也停下駱駝,往沙裏一趟大口喘氣,忽然又麵麵相覷大笑出聲。這四下空曠無比,就隻能聽到三人的笑聲。
笑罷了,楊南丞才起身回頭,見著江若初的駱駝遠遠跟著他們而來,他也才放了心,又起身上駱駝去迎接。
“你啊,”江若初見著楊南丞來接他,寵溺地笑看他,“怎麼跟孩子一樣,瞧你這身沙土和汗水,卻好叫人說你是大叔。”說著自己卻先笑出了聲。
待得二人到了岩石處,秦逍和庫西克拜已經生好了一堆火。
“秦兄。”楊南丞招呼著秦逍,與江若初二人走過來。
秦逍笑著點了頭,將手中酒壺拋了過去。
楊南丞接了酒壺便往口裏灌,四人圍坐火邊,取了幹糧架在火邊烤熱,又取了肉幹和馬奶。
剛才和楊南丞秦逍三人一路飛奔打鬧,庫西克拜也和他們熟稔了許多,大口嚼著肉幹,一邊開口道:“你們兩個漢人真是厲害,好多漢人這麼騎一趟,就要哇哇吐個沒停。”
楊南丞聽他說話便大嘴一咧:“那可不是,我這屁股也顛得疼的,今天晚上可得趴著睡了!”
三人聞言都噗地笑出聲,秦逍虛指了一回楊南丞才道:“我道你啊頭一次騎駱駝便這樣利索,卻原來是怕江公子笑話你,在美人麵前死撐麼?”
“哈哈哈……”楊南丞哈哈大笑。
江若初倒是被秦逍一說臉上掛不住似的,輕輕睨了他一眼。
秦逍悶悶笑了一回,才道:“不過也是,你這第一次騎倒是比我好多了,我記得我第一次騎駱駝便被這味兒熏得又爬下來。”
“哈哈哈……”
空曠沙漠中似乎就隻剩下四人的笑聲。
說說笑笑,幾人也吃喝罷了,庫西克拜起身將四頭駱駝牽到四人周圍。
“這是做什麼?”江若初問。
“哦,擋風啊。”庫西克拜答道。
江若初似懂非懂,秦逍道:“這晚上特別冷,起風的話怕是人受不住,所以叫駱駝圍住四周,可以稍微擋一擋夜風。”
“這沙漠還會有冷的時候麼?”江若初捏著手中布巾,白天一路走來他可出了不少汗。
楊南丞看著江若初疲累的樣子,還是後悔著沒有強行將他留在中原,隻怪自己一時心軟,卻叫這個貴公子這副疲累髒亂的樣子。
“入夜將會極冷的,所以不是本地人到這裏才會覺得寸步難行。白天酷熱難耐,夜晚極寒難熬。”秦逍解釋說。
楊南丞二人點點頭,依然似懂非懂。
“別說了,早些睡吧。”庫西克拜打斷了三人的說話,將篝火撥了撥,又加了些枯樹枝,“明天開始可沒那麼輕鬆了,我們要早晚趕路,中午和入夜休息。”
“為何?”三人圍坐在火堆邊,楊南丞開口問。
“這入了沙漠不比前麵幾天,沙漠裏曬得人皮也要燒起來,我們得選涼快時候趕路。最曬的幾個時辰最好是找到陰涼之地休息,”庫西克拜不愧是奔波四處的人,在沙漠行了半日路,說話也還沒有半點勞累的樣子,“等日頭下去些,再行一段路程,入夜太冷了也不能亂走,遇到野獸可是要丟命的。一會兒睡的時候太冷我們就可以依偎著這些牲口一起,還可以躲避夜晚的小風沙。”
等真的到了晚上也終於明白秦逍和庫西克拜的話,四人背靠背依偎著,四周四頭駱駝將幾人圍進來,中間還生了一堆火,依然能夠感到寒風刺骨,風裏還混合著沙粒,打在臉上額外生疼。
“果然如秦兄和庫西克拜所言,這冷風吹得刮臉疼,哪裏能想到白天那麼酷熱……”楊南丞苦笑了一下,從懷裏摸出一壺酒,喝了一口,嗓子裏的沙子仿佛才被衝散開,酒下了肚身體也漸漸回了些溫度,又將酒壺遞給身邊的江若初,“暖暖身子吧。”
“嗯,但是隻要這個天氣晴朗我們也就算是好運氣了,”秦逍接過江若初遞過來的酒喝了一口,“其實我也隻是之前跟著兄長來過幾回沙漠,多少知道一些厲害。”
“這酒可別喝太多,明日一日曬,你更會口渴難耐的,雖然我們也可以集水,在這個沙漠裏,可沒有比水更重要的。”庫西克拜開口道。
“嗯,一切都聽庫西克拜的,還好有你一起來了,否則我兄弟定要在喪命在這沙漠裏。”說著,楊南丞將酒壺收了收好,轉頭看了看駱駝身後,庫西克拜在地上挖的沙坑。那沙坑上麵鋪了一張油紙,油紙中間有一個孔,可以看到夜晚的露水凝結在那油紙上,又順著留下滴落在下麵的水壺裏,楊南丞心中不禁也是驚歎佩服:若不是這個小孩子,他們三個哪裏能想到這些,恐怕遲早要命喪黃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