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三回.酒酣人暢無大俠 夜宿王府人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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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過半,一個姓劉的老漢自稱是這侯爺府總管上來唱喏,吩咐家丁們將各位酒半的大俠們引到廂房休息。
楊南丞喝得上癮著,於是也就落到了這最後一茬。
前麵領路的,是一位長麵短須的管事,自報家門姓右,在他後麵還跟了另外幾個麵生的人,相互都明裏帶笑,暗中卻是警惕著對方。
楊南丞跟在最後頭,順著將前麵幾位都送到了各自的廂房,左轉右轉才停在了一間四開門的大廂房前。從這外麵看,這間屋子比之前的大了不少,而且這門上的布置就和其他各處不太一致:這侯爺府到處都簡單得很,這間屋子卻是用金飾饒了窗花的。
——許是做別的用吧?楊南丞挑了挑眉。
右管事倒沒含糊,輕推房門,笑笑回頭:
“楊爺,您的廂房到……”
這話還沒講完,卻是一道黑影風風火火地從兩人身後衝上前來:
“慢著!”
定睛一看,卻是那花和尚不戒。
“這房好,灑家住著正合適!”臉上紅光滿麵,看來今天的夜宴他可是沒少喝。
“這……”
“這什麼?”不戒和尚雙目一瞪嚇得右管事忙低了頭,“灑家就喜歡這屋子,亮堂堂的正好!”仿佛又才看到楊南丞的人,扭頭又打量了一下,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
楊南丞倒是不惱,反是笑了笑。
“笑什麼?”不戒和尚又一瞪,“你這小子哪來的?這屋子是你這種小娃住的麼?”
楊南丞雖然年紀不過二十有一,可因為一貫不修邊幅總是被人數落看起來像個大叔,倒是難得被人叫小子,頓時覺得好笑非常;而且這不戒和尚仿佛就是那說書先生嘴裏的魯智深,倒是讓他有點歡喜,一拱手:“武當……”
“武當?”不戒和尚立刻打斷了他,眼裏遲疑了一下,既而又大笑起來,“那好,這是灑家給你們張三豐麵子,就不和你這小娃計較了。這屋子灑家住了,這屋子不適合你們武當的人住!”說著,竟推門而入,碰地順手關了門。
“嗬嗬……”楊南丞笑著搖搖頭,看看愣住的右管事,“那,勞煩管事給再換一間房吧。”
“哦……”七拐八彎,跟著管事又到了另一處廂房,推開門,楊南丞不禁歎了一句。
這廂房,完全看不出是朝廷官家府邸裏置辦的屋子:抬頭一副草字,看不出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卻難得一見飄逸之至;屋子中央一張枯木茶案,案上青玉虎頭紙鎮,一白瓷青花瓶供著一枝蘭花;牆隅藤編書櫃上置著兩部書;退兩步設一汝窯花囊卻空空如也,看那花囊也頗有些年月,有兩處豁口;再看東麵床上隻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房內幹淨整潔卻不見一點貴氣,倒是書卷味濃烈得緊。
右管事見楊南丞停了腳步,有些促狹地笑了笑:“楊爺,這屋子小了點,不過幹淨,清淨,這回人多,連東廂的房也有……”說到這,右管事又遲疑了一下。
“不礙事,這屋子挺好,就是,”楊南丞忙打了圓場,“貧道一個粗人,這書香雅地的,怕給貧道汙了氣息去。”
“楊爺哪兒的話,”許是先前花和尚不戒那件事讓右管事見識了楊南丞的為人,聽他為自己圓場,忙接了茬,“這屋子雖然小了些,但在花園後頭也清淨得很,安靜不怕吵,楊爺住了定會喜歡。”
楊南丞笑笑沒搭腔。
“小梅!小梅!”
這小房間外麵的偏房裏急急跑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色粉的打扮倒是挺可愛的。
“楊爺,這房距離正廳遠了點,若有什麼吩咐,下人們來不及招呼,您就吩咐這丫頭給您辦吧。”
右管事說著卻是朝小姑娘使眼力。
小姑娘卻是看著楊南丞的胡茬呆了呆,頓了一下才忙低頭道萬福:“奴婢小梅,楊爺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奴婢。”
“那,楊爺您歇著。”
楊南丞笑笑目送右管事離開,轉頭看了看小梅:“小梅姑娘……”
“叫奴婢小梅就可以了,楊爺有什麼事麼?”
估摸著是管事的走了,小姑娘說話倒是放得開了,聽口音是個揚州的小妮子,嗓子裏都是甜味。
“嗬嗬,”楊南丞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看了看屋子前後,這屋子倒真是清淨,獨獨在一叢樹間,來回也就沒見著其他的房間,最近的燈火也是繞進繞出兩三層,“這屋子,原來做什麼使的啊?”
沒聽見吩咐什麼事,倒是很認真地在問自己問題,小梅似乎挺高興的,小嘴得啵得啵說開了:“這啊,原來是國舅爺的臥房。”
“國舅爺?”
“嗯,就是蓮瑞國舅爺啊。”
——國舅爺的臥房?楊南丞再看了看這屋子裏的擺設。
小梅明白他的心思,笑著伸出一個指頭劃了劃:“國舅爺的臥房當然不止這一間啦,國舅爺可喜歡和那些文人學士談詩詞啊,文章啊,總是很晚了,就著近就休息了。”小梅掰著手指,“東廂頭尾啊,西廂也有三間呢,還有主堂,清宴苑,惠瑚池啊……不過,這裏是國舅爺最喜歡的臥房啊。”
“哦,是麼?”聽著小丫頭說得仔細,看來在這也侍奉了不少日子。楊南丞又笑了笑:“小梅在這國舅府,侯爺府不少日子了吧?”
“嗯,伺候國舅爺六年多了呢,可惜……”小丫頭似乎有點難過,看了看楊南丞麵上似乎要哭了出來,“新主子來了都把以前的好多姐妹差回鄉了,奴婢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也會……”
“哦?”楊南丞轉眼想了一回,抬頭輕輕拍拍小丫頭的肩膀,“小梅姑娘莫要傷心,看小梅姑娘那麼聰明伶俐定然是得了西平候的歡喜所以才留下來麼。”
“嗯……”
“方才小梅姑娘說,這侯爺府以前的傭人們都被差回鄉了?”
“嗯,隻有我,還有廚房的王嬸,燒水的李姑,還有,還有東廂的兩個看房,其他的人都差回去了,連小梅最好的姐妹……”
楊南丞沒去注意小梅的麵色,轉頭又想了想:“小梅姑娘,這西平候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小梅一頓:“侯爺……侯爺就是侯爺啊。”
“哦……”楊南丞點了點頭,看來這小姑娘是問不出什麼話了,於是也不再贅言。
“楊爺,您進來瞧啊。”小梅說了半會兒才記起,他倒是立在門內了,楊南丞卻是半隻腳也沒進房來。
“嗬嗬,不必了,”楊南丞心中明了,抬頭看了看外麵的月色,“麻煩小梅姑娘送些酒來,這夜長夢多,喝點酒也好入睡。”
“哎,那您先坐著,小梅一會兒就給您送來。”
“不不,這屋子啊,沾著酒便要將那書卷氣給帶走了,來的時候見著前麵花園有個小涼亭,麻煩小梅姑娘就送到那去吧。”
夜夜對飲天邊月,七星殷勤舀酒湯。
楊南丞不是個雅人,他不吟詩,別說詩詞,他連個打油詩都說不上來。
不過今天晚上他還是覺得自己做了回雅人,坐在侯爺府的小花園裏,身後站著個如花的小婢,端著月牙喝著侯爺府裏上好的“留客香”。
“嘖……”
不禁輕歎了一句。
這涼亭修得雅致得緊,雕龍飛鳳的白玉為欄,青蓮滿臥的汩汩清泉環抱,四方桃樹柳樹相間,想那若是春日裏便就是那詩雲“花紅柳綠間晴空”。在武當山,楊南丞就愛和師侄們在他那破涼亭“無所居”裏打鬧說笑,入夜了天若不涼,他也將就著在涼亭睡覺;這一年裏他怕是有大半都在“無所居”吹著夜風賞看星空——此刻在這坐著,倒讓他生了念家之意。
低頭看著麵前白玉石桌,上麵經緯縱橫,竟是一副棋盤。
小梅是個心細的丫頭,隻見著楊南丞對著那石桌微微笑了笑,便轉身回屋子取了棋,又乖乖在身後立著了。
楊南丞不好棋,不過早些年了,師傅閑著叫他還看了幾本棋譜,那會子練功苦了,他也就看看棋譜,腦子裏想不記下也難。
不過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麵,隻在想著一些別的。
之前長生閣那條線索或許要先放一放。
連續打發了那少年刺客以後,他本以為還有其他人來,可不料幾天後那銀子都被退回客棧房間來了。那小二也是被人給足了賞錢,還送來了一碗“孟婆湯”,一問三不知。雖然不知道緣由,可看來那長生閣是暫時不會和自己有什麼交集了,回頭去了晚晴樓再看看有沒有其他什麼線索。至於這侯爺府突然而來的宴請,江湖中人竟然有不少人參加,在這種關鍵時候,看來各門派也都在互相猜疑,對著官府也愣是完全不放心了。隻是侯爺府忽然走的這一著,在這一趟說不清會漫多深的江湖事裏,到底算是會火上澆油還是雪中送炭,不免叫人有點心慌。而且那位右管事那將盡未盡的話,卻叫他心裏不得不生漣漪,
——“連東廂的房也有……”
東廂?這新來的西平候或是未有將來大會的人安排周盡,東廂房難不成還會有什麼客人?哪裏有東廂住客的規矩?這管事的話到底什麼意思?而且早些時候和之前宴會時候看到的幾個外族人之後都沒有見著管家在安排住處,莫不是……
原本他也打算來個夜訪侯爺府的,不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一見和尚,楊南丞又笑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