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不是秣陵褚家人。我這一生會不會好過許多。也許就像何年，吳險他們一樣，可以活得恣意又灑脫。或者僅僅是可以不用顧忌性命之憂。
    褚輿卿是家主的女兒，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以後要繼承家主地位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特別小，被家主抱在懷裏。白白嫩嫩的，長得很可愛。我也想抱抱她，但是又怕摔了她。每個哥哥都想有個妹妹，然後對她特別特別好。我把自己珍愛的小玩意一股腦都送到了妹妹那裏，她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咧著嘴傻笑。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切我以為的都變成了假象。我以為父親和家主兩人兄友弟恭，我以為褚輿卿隻是小孩子脾氣，我以為家主夫人眼裏的厭惡隻是因為我是個淘氣的臭小子。其實都不是，我對輿卿的好，被看成是我的卑微和低賤。家主對父親也是滿滿的戒備和猜疑。家主夫人眼裏的厭惡是因為我是臭小子，但是她卻沒有臭小子來繼承家主的位置。
    誰都知道女孩子太柔弱了。褚輿卿登上家主位置的第一天起，就永遠不會被排除在權利漩渦之外。家主在為她做思量，思量著我會不會篡奪了家主的位置，思量我父親會不會挾天子以令諸侯。
    父親不會那麼做，父親對輿卿的好甚過與我。但是家主不相信，他大約到死也沒相信過自己的兄長。他隻能暗地裏下了命令，追殺我們一家。那年我十歲，第二天是我生日。時至今日，我依舊不願想起那些時日。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我們死呢？父母都喪命於此。於是我十歲那天，成了孤兒。家主說，你父母死於叛黨追殺。
    一個年幼的小孩，如何同家主抗衡呢？我隻能忍，我卑微地待在褚輿卿身邊，忍受她的冷嘲熱諷，忍受她的無理取鬧。常常為了保護她而受一身傷。可是我隻能這樣，隻有這樣我才能活得久一點，直到有了可以與家主抗衡的能力。
    我在古籍裏麵知道了寂川，知道了窮奇，知道了那種神秘又可怕的力量。沒有人知道，十二歲的我一個人在寂川的山上待了兩天，心裏那個計劃在慢慢地成型。
    我開始留意那些不被人接受的奇才，那些殺人如麻的，生性凶殘的，善於製毒的，那些和我一樣，沒有辦法活在陽光下的。我一一招募而來，褚家公子這個名頭，卻也能夠帶來便利。
    我把自己弄了一身傷，逃進宓城方府。我化名為沐陽，留在那裏做了花匠。我想讓方家的小姐愛我，但是我不會愛她。她和褚輿卿一樣，驕縱跋扈；卻又和我一樣，無父母疼愛。
    我拿走了鎮四方玉，沒有殺她。因為我想為自己，或者沐陽留一個好名聲。但是何年救了她，我怎麼能允許事情敗露？無論她是不是與我一心。隻能讓她死，但是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那和褚家家主有什麼區別呢？
    我與成武將軍細細謀劃著寂川之事，又悄悄囚禁了褚輿卿和褚家的家主。怎麼能讓他們死呢？我隻會讓他們生不如死，那些欠我的，騙我的，欺辱我的，通通隻會被我踩在腳下。褚家的地牢，是比寂川更可怕的地方。蘇嫿當年經曆的那些痛苦，他們隻會比那更為慘烈。
    我隻想慢慢地將我期盼的事情做成，但是何年總是礙事。他也許是正義，但我也不是壞人。我隻是想報仇，想萬事順遂，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我不恨何年，但是他不能那般辜負我喜歡的人的心意。嫉妒讓我衝昏了頭腦，我總是想殺了何年。雖然何年沒有錯。但是我本來也是一身罪孽，再多幾樁也無妨。
    我對這個修仙界失望透頂，一邊深切又清醒地厭惡著自己，一邊又在做那些讓自己厭惡的事。我恨自己也恨別人，似乎每個人都成為了我的假想敵。我加快了寶器收集的進程，一心隻想早點結束這可悲又可笑的一切。我對折磨褚家的人再也提不起半點興趣，而他們也早已瘋癲。
    我覺得我也瘋了，隻能通過別人的痛苦來尋找快樂。可是，他們都不痛苦，活在地獄裏的隻有我一個。
    曾經是，如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