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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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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秋雨過後,涼風習習,雖未入冬,這寒意也足以令人身子一緊。
    即使是在夢裏,她也禁不住一陣哆嗦。迷糊中有誰替她拉了拉被褥,她貪暖的往裏縮了縮,這一動牽扯著背上灼痛便不由地皺起眉來。
    一個男子的聲音飄渺入耳:「她可曾醒過?」
    女子小心應著:「小姐中間醒過幾次,但很快又睡過去了。」
    「那,她可曾問起過什麼?」
    「問過許多,隻是……」女子似有猶豫,半晌才道,「小姐似乎全不記得了。」
    屋外樹葉沙沙,屋裏便又是一陣涼風。她翻了個身,背上吃痛,伸手胡亂抓了一把,直到抓住一片溫暖才安下心來。
    良久之後隻聽一聲輕歎:「忘了也好。」
    第一章
    山間木屋,門前一片梅林,梅林中間是一條窄道,通往湖心一座涼亭。景致雖美,看的多了總會生厭。
    聆初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挪了挪身子享受著秋日的陽光,這一動牽扯到背脊的傷,痛的她直咧嘴想罵娘,半天喉嚨裏也隻有一聲悶哼,到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姐想說什麼?」伶俐的丫頭探頭來問。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氣自己傷的著實窩囊,不能走還不能言,想罵娘都隻能哼哼了事。
    「小姐是不是想問小姐的師傅何時回來?」秋月妄自猜測著主子的心思笑道,「不是和小姐說了嗎,公子近來繁忙,每次回來都是深夜。可不管多晚,公子總會去小姐房裏坐上一會。隻是小姐已經睡了,總也見不到罷了。」
    聆初點點頭,心想這話你日日念叨,想要不記得都難。
    醒來這半月,她從未見過秋月口中的這位師傅,陪著她的隻有這個小丫頭。
    秋月,人如其名,冰清無暇。據說她是師傅在她重傷時撿回來的,對於聆初的過往她知之甚少。
    好在,這丫頭天真可愛,常常和她嘮叨日子倒也不覺無聊。
    隻是有時,想起夢中那一聲輕歎,似真還假,心裏總是難言。
    真的是忘了,今生今世,倒像是真的斷了個幹幹淨淨。
    要說沒有不安,那是騙人的。
    「小姐也不要怪公子,小姐昏迷時,公子日夜陪在小姐身旁,有時乏了倦了就俯在案邊小睡一會,就連我這個下人看了都好生心疼。小姐你是傷在身上,公子可是急在心裏。」
    聆初嗤笑,心想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她全部都不記得了。
    晚飯過後,秋月忙著收拾碗筷,她就獨自坐在門外望望天空。
    滿月,可惜未有團圓。
    微風拂過,幾片落葉飄零,有一片跌進她的懷中。她執起放在手心,冰冰涼涼,
    想起夢裏的什麼,轉瞬就笑了起來。
    忘記也好,無牽無掛。
    夜裏睡的輾轉,脊背的傷令她夜夜難眠。翻了個身,碰著傷處,身子便痛的一縮,就更加睡不安穩。
    朦朧中一隻手伸來,自上而下輕輕撫著她脊背,指尖溫暖融化了她的傷痛。她閉著眼伸手胡亂在空中摸著,直到捉住那人的手腕,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抱著那隻手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聆初終於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睜開眼夢裏的一切煙消雲散,有些失落卻也習以為常。
    日日如此,並無意外。
    秋月不知去了哪裏,口渴難耐之下她隻好自己爬上輪椅出門。
    門前一如既往一片梅林,梅林中間一條窄道,通往湖心一座涼亭。
    早已看膩的景致。
    她歎了口氣,想要轉身離去卻又忽然停下。猛然扭頭再望過去,就見亭中一人轉過身來。
    一陣風拂過掀開那人墨色的衣袂,墨色的發墨色的眼,一張俊俏但無情的麵孔。與夢裏那隻手的主人相去甚遠。
    他站在湖心亭中緩緩向她伸手,聲音熟悉而又冷漠。
    「聆初,過來。」
    聆初怔住,恍然明白他的意思。
    咬牙撐起上身,在離開輪椅的刹那,下身綿軟,最終一腳成空跌倒在地。
    湖心亭中那人轉過身去,再沒有看她一眼。
    轉眼數月已過,茫然初冬,葉子盡落,梅花未開。
    聆初在無數次跌倒後,終於可以借著力勉強前行。她幾乎用了一生的時間才走到那人麵前,卻再沒有力氣越過麵前的案幾。力竭摔下去的那刻,他伸手扶住了她。
    他的手溫暖有力,是那雙她早已在夢中握過千百遍的手。
    聆初低喘著望向他,他將她扶起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安撫,直到那時這些日子來的惶惶不安才終於平靜下來。
    她張了張口,半晌沙啞著嗓子艱難叫出一句:「師……傅……」
    聆初感覺到那人身子微微一顫,好一會他才又重新撫上她的背柔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身後的秋月落下淚來。這一聲盼了數月著實來之不易。
    整個冬天,晏封一直留在梅林。
    晏封,這是從秋月那聽來的名字。對她,他不曾有過半點解釋。
    她如何受傷?如果失憶?前世今生,隻字不提,仿佛他也失憶一般,將之前點點滴滴全部忘記。
    聆初也曾問過他自己為何會受傷?
    晏封淡然道:「大約是和人打架打輸了跌落山崖吧。」
    聆初聽著心驚,望向晏封,他眼中一貫的無風無浪。再問是和誰打的架?
    他更是連頭也沒抬一下:「難道你丟了師門的臉了,還指望師傅替你記著不成?」
    手中畫筆自始至終未曾停下。
    聆初有時會想他是否真的就是那個夜夜夢裏替她撫平脊背疼痛的男子。清醒時的晏封總是冷漠疏離,閑來讀書作畫,忙時會接連幾日閉門不見。從不見他噓寒問暖,更不曾閑聊數句。
    梅林太小也太寂寞,從前隻有她和秋月。後來有了晏封和啞奴。
    晏封在的時候,啞奴也在。啞奴是晏封的貼身侍從,名喚無言。
    無言,卻不僅僅無言,就連走路也沒有半點聲音。起先聆初經常被他的神出鬼沒嚇得不輕,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了。
    寂寞能令人習慣很多事,比方說能讓聆初習慣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無言,又比方說會讓她習慣總也不會出現的晏封。
    到後來聆初隻能變著法子死纏爛打。晏封讀書時她為他掌燈,晏封作畫時她為他研墨,晏封閉門不出時她就在門外有一出沒一出的拉著秋月大讚師傅如何如何英明神武。畢竟梅林的日子太無聊,不折騰幾下隻怕人都會發黴。
    晏封也並不是總是對她視而不見,除了自己讀書作畫,有時也會握著聆初的手教她寫字認字。聆初學的極快,倒不是她聰慧,隻是閑的時候居多,不做些什麼隻怕自己會更加惶惶不安。
    就這樣沒過多久,聆初也能裝模作樣地站在晏封身後品他的字畫。但也隻是她一個人品,因為晏封從未回應過什麼。
    晏封畫的一手好畫,聆初常想這樣一個清傲冷絕的人,他的畫應該有世間萬千,可是晏封卻獨愛梅花。
    世間繁花三千,隻愛一種顏色,那是怎樣的寂寞?然而那時的聆初並不能理解。
    秋月常常會怪晏封對聆初太冷淡。當初在小姐昏迷時夜夜守候,明明那麼情深意重的一個人,為何後來日漸冷漠,她想不通也問不出什麼來。除了在吃飯時故意說上兩句慪氣的話給那冷漠的人聽,也就再無他法。
    但在聆初心裏晏封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她清楚記得自己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寫字,第一次作畫,第一次彈琴……每一個第一次都有晏封陪伴在旁,他會執著自己的手教自己寫每一個字,也會一字一句糾正她的發音。她也清楚的知道,那個總是一臉清冷的人其實每天夢裏都會守在她的身邊,即使很久之後她的背脊已經不會再痛,他還是一樣夜夜撫著她的脊背直到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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