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 顯性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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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來,吃一塊土豆,看樣子已經煮好了。你能不能抽空去看看你哥哥?最近,好久都聯係不上他了。我和你段叔叔都有點兒擔心他……”段雨梅約江純熙出去吃火鍋的時候,忍不住說。
“媽,別擔心。寺廟裏不是經常會有雲遊僧嗎?”江純熙低著頭,夾了一把生菜,沾了許多蒜蓉鹵腐沾水,塞到嘴裏,像嚼青草一樣,發出奇怪的聲音。
“熙熙,你不是說不喜歡吃生菜嗎?”段雨梅手上拿著筷子,呆呆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江純熙。
“哦,和陸宇在一起,吃習慣了。”江純熙撒謊的時候沒有敢抬頭看著段雨梅的眼睛。
“熙熙,你看著媽媽說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媽媽?”段雨梅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兒,她無論有什麼心事,都會寫在臉上,比白板上寫的字還要清楚。“你哥哥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江純熙抬起頭來,看著段雨梅,搖了搖頭,否認了。
“我不相信。”段雨梅盯著江純熙的眼睛,像是一雙能夠洞穿一切的鷹眼。
“我哥……我哥……我哥他已經死掉了。”江純熙把目光轉移到火鍋店玻璃窗外的行人身上,灰色漁夫遮陽帽、黑墨鏡、花T恤、白雪紗衣、藍牛仔褲、紅色高跟鞋……穿著各異的人們在陽光燦爛的街上來來去去。
江純熙不敢看段雨梅的眼睛,她害怕媽媽的那雙眼睛在晴天裏下雨。
“。…。。”段雨梅半天沒出聲,呆若木雞地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盯著沸騰的湯底看。
“媽……媽,你哭吧……你別這樣。”江純熙沒有辦法繼續撒謊下去,在她媽媽麵前,她永遠都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任何撒謊或者不乖,立刻就會被媽媽銳利的目光逼出事實真相。
“他的屍體呢?”段雨梅心灰意冷地樣子讓江純熙害怕。
“在筇竹寺外麵的山林裏,我和陸宇把他埋到那裏了。”江純熙站起來,走到段雨梅旁邊,坐下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
“帶我去看!”段雨梅的眼睛裏漸漸地開始變得霧蒙蒙的,就像條被雲霧籠罩的小溪。
“走吧!現在我帶你去……段叔叔呢?要叫他一起去嗎?”江純熙問段雨梅。
“不用了。我自己先去吧!我一秒鍾也等不了了……”段雨梅的聲音開始顫抖,嗚咽起來。
朝著西邊開車,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陰霾起來。公路旁邊新栽的小樹苗在狂風中搖曳,天色暗了下來。江純熙憑著記憶尋找到埋葬段清的地方,那裏有她和陸宇後來為段清買的一塊漢白玉墓碑。隻不過,此時墓碑歪歪地倒在地上,段清的屍骨被人丟在外麵的泥土上,頭和身子都分家了,看起來極其嚇人。
“……”段雨梅癱坐在屍骨旁邊。
天上打了一記響雷,轟得江純熙打了個冷戰,接著是刺眼的紫色閃電,像人體裏某個部分的神經圖譜一樣分叉,從天而降。
段雨梅抱起一截白骨,和老天一起嚎哭起來,驟雨狂風,森林和大地都在搖晃。江純熙也跟著段雨梅哭了起來,兩人就坐在泥土之中,抱在一起哭得稀裏嘩啦。山上的雨水順流而下,母女兩人的哭喊聲被淹沒在暴雨之中……
“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家?!為什麼?”段雨梅突然拉著江純熙的肩膀,責問她。
“我……我很……很害怕你會受不了。”江純熙慌慌張張地回答。
段雨梅憤怒地看著江純熙,就像一隻發怒的母獅子。“你……到了現在,再也瞞不了了,才說出來?是誰殺了他……是陸宇嗎?”
段雨梅完全是因為兒子的死,而遷怒於女兒。
“怎麼可能?陸宇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江純熙呆呆地看著段雨梅,她的頭發早就被雨水淋濕了,亂糟糟的貼在臉上,就像她的心緒一樣亂。
“我說是他,就是他。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人!”段雨梅哭喊著。
“就算段清哥哥死了,你也不能汙蔑陸宇。不是他……我非常確信不是他。”江純熙也哭了,但段雨梅看不見,她以為是雨水流下來,流到了女兒的臉上。
“我曾經說過,他在你爸爸的事故現場和你爸爸的葬禮上出現過。你為什麼寧肯相信一個陌生人,也不願相信你自己的媽媽呢?”段雨梅哭著、喊著,最後沒有力氣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他說了他沒有去過,他那時候在夏威夷島上度假。他不可能出現在我爸爸去世的事故現場或者葬禮上。”江純熙解釋。
“你相信他?”段雨梅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陸宇從來也沒有騙過我。”江純熙堅定地回答。
“從來也沒有撒謊的人,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是撒謊。”段雨梅站起身來,又彎下腰去,試著想要撿起段清散落在地上的屍骨。“打電話讓你段叔叔來收屍……帶他回去,我們買一塊公墓給他,讓他安安心心地住在裏麵。”
江純熙拿起手機來,手有點兒顫抖,手機不小心掉進泥水裏,她撿起來來的時候,屏幕變得很奇怪,奇怪的彩虹色,到處都花了,應用也挪了位置,沒有幾秒鍾,就黑屏了。“媽媽,我的手機壞了!我車上裝著黑色的大塑料袋。”
江純熙不敢說那是裝垃圾的黑色塑料袋。
段雨梅瞪著江純熙,狠狠地扇了江純熙一耳光:“你就打算用垃圾袋裝你哥哥的遺骨?”
江純熙從小到大,第一次挨媽媽的打,她低著頭,眼淚順著雨水的痕跡不斷往下流,她帶著哭腔問段雨梅:“那你要怎麼樣?你要回家去找段叔叔來幫忙嗎?到時候,雨水可能把哥哥的屍骨都衝散了。”
“對不起……”段雨梅呆呆地看著女兒被打紅了的臉頰,又看看自己打了她的那隻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她。“對不起……熙熙……”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段雨梅在雨中,輕輕地摸了摸女兒通紅的臉頰。“聽你的。我們去車上拿塑料袋。”
就這樣,兩個女人把段清的屍骨搬回家去了。
清洗完那些屍骨之後,段雨梅衝了個澡,才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問:“你哥是怎麼死的?”
“被人抽幹了血,死掉的。”江純熙歎了一口氣,“媽,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關於我爸爸,關於我的外公外婆為什麼非要你嫁給爸爸?”
“你認為和這些事情有關?!”段雨梅悲痛的眼淚又溲溲地掉下來。
“如果是仇殺,多半會選擇砍頭或者碎屍。而不是抽幹他的血……”江純熙輕輕地摟著母親的肩膀,“這些事情,我一直在想,也一直在想辦法查出真相來。我一定會為他報仇的……”
“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兒呢?”段雨梅把頭依偎在女兒瘦弱的肩膀上,尋找一點兒慰籍。
“他的血大概是有什麼特別的用處!”江純熙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能有什麼用處?不會是倒賣器官的人吧?”段雨梅問。
“我想不是,當時我和陸宇埋葬他的時候,器官都在著呢!”江純熙反駁。
“那還能是什麼?”段雨梅哭喪著臉,她站起來,一拍腦袋,“是大理皇室段家的血?”
“我和項羽輕也這麼推理過。但有一個疑問,如果要的是大理皇室段家的血的話,為什麼下手的人不是媽媽你,或者是我呢?我們都有大理皇室段家的血啊!”
“我不知道……我快要瘋掉了。”段雨梅的頭搖得就像一把在扇風的紙扇子。
“媽媽,你去睡一覺吧!我給你熱一杯豆奶。”江純熙知道段雨梅的腸胃乳糖不耐受,她幾乎從來不喝牛奶。
“我試一試,恐怕睡不著。我一閉上眼,就看見段清活著的樣子……”段雨梅雖然這麼說,躺到床上,喝完豆奶,還是累得睡著了。
江純熙準備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段興國回來,腦子裏不斷反複地斟酌要如何說話,才能把這種像衝擊波一樣的傷害減低到最輕的程度。
她走到客廳裏棕黑色的舊木書架麵前,想要找一本書看一看,打發一下時光。窗戶外麵透過窗簾的縫隙透進來的一縷暗淡的光線打在書架上,江純熙忽然看到一卷鑲著金邊的卷軸,她伸手把那卷軸拿出來,上麵寫著:大理段氏家譜副本。
她把家譜打開,大致瀏覽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大理段氏……血脈……”江純熙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霍者說過,蒙古兵曾經抓到了大理國王段興智,把他送到蒙哥汗麵前,他卻好好地回來了,繼續管轄大理。是蒙哥汗英明、仁慈、寬宏大量?還是別有用心?”
“因為那是一場交易。”
江純熙完全沒有注意到段興國已經回來了,就站在她身後。
“交易?!段叔叔,你回來了!”江純熙瞪大了眼睛看著段興國,她本來準備等段興國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再準備說辭。
“段清的屍骨帶回來了?辛苦你們了!”段興國看了一眼放在沙發上的黑色大塑料袋。
“。…。。”江純熙完全無語了,她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流下一滴,那可是他從小養大的孩子啊!
客廳裏的氣氛變得有點兒詭異。
“別害怕!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和你媽媽的。”段興國拉了一條椅子,坐在離江純熙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朝她淡淡地笑了笑,他低頭的時候,江純熙看到他耳朵背後長了一顆紅黑色的痣,有一顆小藥丸那麼大,不太好看。
“段清哥哥,死在了筇竹寺旁邊的山上……已經死了一陣了……有人抽走了他的血。”江純熙有點兒語無倫次。
“熙熙,這一切都要從蒙哥汗抓住了大理國國王段興智開始,你剛才也提到為什麼蒙哥汗會輕易地放過段興智,還讓他回大理繼續管轄大理。正如我說的,那是一場交易。”段興國頓了一頓,“段氏的血脈從此要受製於蒙哥汗的後代。我和我的祖先一代一代的使命就是守護段氏血脈。”
“為什麼?”江純熙疑惑地搖了搖頭。
“我的生命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你媽媽而存在的。”段興國說。“那時候,年少無知,本來是應該用生命去保護的對象,卻變成了戀人和她互相喜歡,互相愛慕。而且,一時衝動,有了你段清哥哥。”
“段叔叔,段氏血脈為何要受製於蒙哥汗血脈?”江純熙認為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好像是蒙哥汗用某一種不為人知的特殊辦法,把自己家族的某種顯性基因藏到了大理段氏的血脈之中,也就是大理國國主段興智和他的子孫身上被做了一些手腳。至於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我和我的祖先並不知道,我們隻應該盡忠職守地保護段家的血脈……”
“直到到什麼時候呢?”江純熙問。
“直到永遠。”段興國苦笑了一下。“如果,段清沒有死的話,他也應該一直保護你……”
“可段清哥哥他也是大理段氏的血脈啊……”
“也許是我的自私……我沒有告訴過段清任何關於段氏血脈的事情。我總是幻想著,他隻要找到女朋友,結婚生子了,守護者的血脈和被守護者的血脈就從此融合在一起了。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隻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切就應該沒有問題……”段興國突然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一樣哭泣了起來。“我父親活著的時候,就告訴我,我對雨梅那麼做會遭雷劈的,沒有遵守祖宗發過的毒誓,沒有盡到自己為人子孫的責任…。。。我不相信……可真是報應啊……”
“我想我大概能猜出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江純熙淡淡地說:“你剛才提到的顯性基因提醒了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段興國歎了一口氣,他雖然嘴上提出了問題,但他似乎完全沒有心思,隻是出於禮貌地問一問,他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放在沙發上的黑塑料袋,痛苦使他變得木訥,表情也有些扭曲了。
“也許,蒙哥汗很早就想好了,要用一種極為安全的辦法,保存自己身上的那種特殊基因。學過基因學的人都知道,如果父母雙方隻要有一個顯性基因,子女身上就很容易出現這種顯性基因。例如說父母其中一方有雙眼皮的顯性基因,是Aa或AA,另外一方則沒有雙眼皮,基因是aa,那麼,他們生出來的孩子就可能是Aa或者aa。有一定的概率是顯性基因Aa。隻要保證這一點就可以了。”江純熙分析。
“什麼意思?你講通俗一點。”段興國似乎完全沒有聽懂。
“也就是說,我父親那一邊的祖先,蒙哥汗,他早就想好了,不能讓基因純合子的情況出現,也就是說像我父親那樣的,他的基因應該是aa,隱性基因。通過保持另外一支人造血脈的存在而保持我們這一族的血脈能夠永遠持續下去。當我父親的基因aa,遇到我媽媽的Aa基因,就有概率組成我的Aa基因。而一旦我是顯性基因,這種血統的特質就得以保存下去了。”江純熙繼續。
“這就是蒙哥汗和大理國主段興智的交易?為什麼?”段興國問。
“蒙哥汗大概是要自己的後代,躲避元世祖忽必烈一族的監視和控製,以免遭遇毀滅……”江純熙猜測。“據說有一個專門負責監視蒙哥汗一族的秘密組織,以盤龍寺為據點,創始人是蓮峰和尚。”
“也許就是這樣……”段興國歎了一口氣,轉而看著沙發上的黑塑料袋。“段清一死,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媽媽她怎麼樣了?”
“你進來之前,她就在裏麵睡著了。”江純熙看了一眼臥室。
“我給你做點兒什麼吃吧!小鍋米線?還是煮醃菜麵?”段興國站起身來,朝著廚房走去。
“醃菜麵吧……”江純熙也不客氣。
等段興國的醃菜麵煮好了拿到客廳裏,發現江純熙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拾起黑色的塑料袋,帶著走進書房,關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