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陰暗中的人而言，即便天上荒誕到有多少太陽，感受到的永遠也隻是同先前並無兩樣的東西。
    那永遠是別人的太陽，永遠是他們不屑於接觸的東西。
    寒冬裏，幾乎是掀開被窩的那一刻，便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平兒已站在院子門前等待許久了，等待時口中不斷的埋怨著那個不守時的菜販。
    所幸今早的風雪都停了，不然她必定會狠狠的踢倒一堆雪，隨後使起小性子再也不管不顧什麼所謂的蔬菜魚肉。
    她身著一身如同昨日般厚實的衣服，顯得身體格外的臃腫。頭上則是朝天梳了兩個俏皮至極的羊角，這之中還綁著兩根青色的繩子，繩子尾端懸掛著一個圓圓的類似裝飾物的東西，隨著行走便會同主人一樣搖晃起來。
    “這是什麼人嘛，居然讓我等了半個時辰，我要讓殿下給他扣錢。壞家夥，次次拿那麼多錢，還不好好辦事呢。”她大聲自言自語道，甚至還微微朝遠處翻個白眼，少女的童真與俏皮已是活靈活現了。
    她微微咬唇，臉頰幾乎是白裏透紅著，就是稍微有些幹燥的樣子。
    她原先隻是站著，到最後臉上的氣憤之意越來越加深，竟好像難以忍耐一樣跑到一邊的槐樹旁，狠狠朝樹幹踢了一下。
    這下可好，不但槐樹反擊與她的力道讓她幾乎站不住腳，還生生的再度感受到了冬雪的“味道”。
    隻見樹幹上的積雪仿佛找到了出口一般紛紛垂直的砸了下來，有些同地麵接觸了，有些則是一股腦砸落到她頭上甚至有些滑落到脖頸處。
    她一下子傻眼，竟來不及閃躲，生生的被一堆冰冷的雪摩擦了臉頰，不等發泄，自己便用一股委屈之意平息了自己的怒火。
    她梳的發髻頓時便狼狽不堪了，兩個羊角上甚至還堆著些雪，她自己卻並未發覺。她卻再也不敢踢什麼樹幹了，生生的自己憋紅了一雙眼。
    忽而，不遠處竟傳來輕笑的聲音，她未轉頭便知道來人是誰了，生生的令她臉頰羞恥到紅了一個度。
    “傻丫頭，真是個大傻子，夏天跟冬天能一樣嗎？夏天您踢踢樹是成的，冬天你還踢，是不是缺根筋啊？哈哈哈哈！”
    “閉嘴！死菜販，你不許說了！”她帶著點氣急敗壞的說道，怒音卻清脆動聽，仿佛能夠直擊他人的心弦。
    “哦，不說就不說唄，敢缺心眼，還不準令別人說呐。”菜販仍舊是幸災樂禍地笑著，很久才抑製住自己的笑容。
    他的相貌，便是普普通通底層百姓的臉，消瘦至極，倒是一雙眼睛顯得尤為精神。
    他才拉著一輛略顯老舊的車，車上蒙著一塊灰布，灰布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掀開後才發覺裏邊是各種各樣的食材，紅的綠的都有，竟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平兒仍是站在一邊別扭的生氣，礙於麵子，這下對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那菜販就直接將車拉進了院子裏，同裏麵的人交談了許久，才邁著閑散的步子出來。
    他搓了搓一雙被凍得通紅的手，隨即朝平兒伸出一雙手來，說道：“給錢。”
    平兒一聲冷哼，發髻又朝了天，似乎經過剛剛一段時間的醞釀又平複成平時那幅樣子了：“死菜販，不要臉！”說完啪的一聲扇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的朝院子裏走。
    菜販見到她頭發上餘留的雪，竟又抑製不住的笑出聲了。
    “那就明天給好了，反正也是一樣的。喂，平兒，最近集市上出現了個新的肉，要不要買些嚐嚐鮮啊，據說是皇宮流傳下來的，可美味了。”
    “哼，是什麼東西？”
    “就跟你一樣的肉唄。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呢，叫做兩腳羊，都是專門飼養宰殺的，價格倒是有些貴，一點肉就要貴上天了。不過，你們家大人應該是喜歡吃的。”他漫不經心的說道，刹那間瞳孔中卻射出一道什麼光。
    “死菜販，不許亂說話！”平兒卻以為他是在對自己冷嘲熱諷，隨即便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會菜販了。
    背後隻是有一聲越來越遠的笑聲。
    平兒走入院子裏，忽而才覺得剛剛菜販說的那個名字有些怪異，又看見院中正在拿著把大扇子煮藥的青露，問道：“青露，你知道什麼叫做兩腳羊嗎？”
    青露很小時便進宮了，在皇宮呆了十幾年了又讀了幾年書，自她被殿下救下安置到這裏時便一直同青兒在一起了，所以凡事她有不懂的都會去問她。
    一邊的青露忽而才抬起頭，原本正常的神色稍微有些怪異：“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了？”
    “你就告訴我唄，我剛剛才聽菜販說的，外麵都賣這個。好吃的話咱就買些來嚐嚐吧。”平兒笑著說道，臉上的一對酒窩甚至會讓看的人不自覺同她一起笑。
    一身青衣的青露神色卻變得更加怪異了，甚至有些惶恐，像是回想起了什麼說道：“那是人。”
    “皇宮裏都這麼叫他們，那是用來吃的人。”
    好像是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戛然而止了。仿佛是有一陣死寂寒冷的風吹過，將她們臉上那些無趣的笑意都吹向了遠方，吹向了別人臉上。
    平兒臉上的笑容忽然便僵硬了。不久後仿佛連麵部的血色也褪去的一幹二淨了。
    她才染上同青露臉上相似的神情，後知後覺的說道：“真惡心，外麵那些人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