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被治愈從不代表內心被治愈。
    而有時，身體表麵沒有流血亦不代表內裏也如同皮肉一樣完好。
    他睜著冷漠的眼睛，身軀以一個怪異的姿態蜷縮在車的後座上。
    車窗被打開了一些，會有些微風吹拂進車內，將原本死悶的空氣驅逐。
    李審坐在前座開著車，眼神卻並不如剛才那般囂張跋扈，眼中甚至帶有些莫名的悲傷。隨後，風有些吹動了他的黑發，他微微偏頭望向後座蜷縮著的野獸，眼中的憂鬱竟在緩慢加深。
    隨即，他雙眼微閉，眉頭緊皺著，再次睜開雙眼時，一切所展現出的悲痛便已趨於平淡了。
    像是有兩麵人格一般。
    直至他將車開進了最繁華的那一條街道，李府便位於其中。
    他將車停下後，臉上才忽而又掛起一抹弧度來，甚至已虛偽到讓常人辨認不出那隻是抹應付他人的假笑。
    將後座的野獸抱出時，座椅上的血漬仍是讓他有些不悅的皺眉，但已比最初那樣暴躁的樣子好了很多了。
    遠處當即有穿著藍衣的侍從小跑過來，見到他手中所懷抱著的野獸，竟無一臉上不滿是驚愕，卻無一人魯莽的將這驚愕於口頭上表達出來。
    似乎是滿意見到這種現象，他臉上掛起一抹更加惡劣的笑來，隨後漫不經心的吩咐道：“盡快把爺的車洗幹淨，再順便找個手藝不錯的木匠到府上來。”
    下人們隻是頭低的不能再低，看不起眼神，看似極其熱切的應和著李審。
    他臉上又無意識的掛起一抹冷笑，便抱著懷中的野獸以一種極為散漫的步伐朝裏走去。
    李府家大業大，人口也眾多，請幾百個下人更是不在話下。
    一路上不時有下人朝他鞠躬問好著，神色是殷切到極致的樣子。
    他並沒有多麼好說話的停在這些下人麵前甚至連最基本的回應都不給，不看任何人一眼，隻是傲慢的越過眾人朝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
    繞過花園的涼亭時，忽而見到有人在大聲叫他的名字，聲音仿佛驚駭無比。
    “我的天呐，李審，你竟敢在府中養這種畜生！？你是不是瘋了啊？”是個聲音尖利的女聲。
    他微微偏頭，餘光見到涼亭中一堆穿的花花綠綠的影子，比花園中所栽種的豔俗的花朵還要可笑，這朝他大罵的聲音，幾乎當即便令他冷笑的弧度加深。
    隻見個妝容美豔的婦人，正拍著胸脯用塗著豔紅指甲的手指著他的背影，神情滿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他眼中出現些嘲諷，沒有回頭，隻是說道：“請問？這又關你什麼事。”
    “你瞧這畜生，說的什麼鬼話，姨娘連問一下都不行嗎！？”那女人當即便破口罵道，身邊圍著一眾附和的侍女。
    “給臉不要臉的賤人。”他說道，隨後沒有任何停留的離開了花園。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畜生說的是什麼話呀，這是什麼話呀！”那婦人帶著恨意說道，可眼前的人已經離開了。
    多年前，這女人便是個靠狐媚手段進了府的妓女。如今，即便十幾年過去，在他眼中，她亦是比過去好不了哪裏去，肮髒到連看她一眼便想嘔吐。
    原本還算正常的心情忽而便被破壞，他仿佛忽然想到什麼，懷中緊抱野獸的動作忽然便收緊了。
    到自己院中時，見到兩個神色敦厚的少女正一邊聊天一邊料理著花草，一見到她們，他的鬱悶的心情便忽然加深，連帶著所有餘留的愉快都被毀滅。
    “照顧好它。照顧不好，爺就拿你是問。”
    他將手中的野獸隨意交托給其中一名侍女，便煩躁的走了，想要出府將這種鬱悶排解。
    李審走後，那兩名天真的侍女樸實的神色卻忽然轉而一變，似乎並未將他的話放在眼裏，頗有些嫌棄的將手裏的野獸扔到邊上的一堆雜草上，便繼續對視著談天了。
    莫梁被放置在肮髒的草上，後背的傷口令他動彈不得，不時有細小的蟲子爬到他身上咬他一口，他卻連稍微動動尾巴或耳朵的力氣都不曾有。
    睜著一雙黃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的趴在草叢中，感受著渾身的痛意。他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體內正在有什麼東西吸取他的生機。
    但他隻是趴在冷硬的長椅上，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冷漠無比。
    到傍晚時分，才有侍女匆匆又揪著他的後頸將他隨意擺放在一張冷硬的長椅上，後便匆匆離去。
    似乎她手中握的隻不過是一隻再如同不過的貓狗。
    他閉上眼睛，將眼神的昏暗與內心的陰暗徹底隔絕。
    從頭至尾，眼中沒有任何脆弱的神情，冷酷到仿佛他真的隻是隻嗜血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