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他已迷失了，迷失在這片黑暗陰冷永遠沒有盡頭的森林。
    即使他知道這隻是一場噩夢，但他還是迷失了。
    他見到自己臉上始終掛著一抹冷笑，即使是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有多麼的嘲諷。
    黑暗之中不斷有人朝他投擲形狀醜陋的石頭，並不會感到痛，隻是每當砸中他時他的靈魂便會不由自主的顫抖，直至他連臉上這抹淡淡的譏笑也消失了。
    自他還是個孩童起，他就從未對這世界抱有一絲希望。他接觸到的從來都是人性最醜陋最陰暗的一麵，任意一點善意與關懷都從未有過。或許曾有過，但他的臉上也從沒有表現過自己需要這些東西的任何表現。
    即使一次次死亡後重新睜開雙眼，他的破損的靈魂與內心也從未被這新生的美好所修補過。
    現實並沒有令他失望，絕望一次又一次慢慢堆積，終於將他內心最後一點渴望被救贖的心給毀滅了。
    或許他曾抱有過那麼一點僥幸之心。
    癌症侵襲時，在病床上因病痛時他曾抱有過一些幻想；殺人組織中，他咬牙令自己變強時他曾抱有過一絲幻想；甚至是成為一隻貓時，他也還抱有最後的希望。
    終於，他被綁縛在行刑台上，現實終於給他最後的重擊，令他一次次在苦難之中喪失生命與骨子裏最後的人情味。
    這樣到最後，會如何。
    忽然他聽到有人在一遍一遍呼喊一個名字，叫了幾千遍幾萬遍，他的臉頰大概在被一邊又一邊輕柔的擦拭，有些濕潤感。
    有人埋在他胸口處哭的很淒涼，甚至能比擬眼前的迷霧與黑暗，一整條腿卻又冷的仿佛被放置在冬日的潭水中，非常不適的感覺。
    “弟弟，弟弟，你快醒來吧！你快醒來吧！姐姐不能沒有你啊！”
    這聲音在他耳邊被複述了千萬遍，那女人一邊哭一邊一摟住他的頭，仿佛擁抱住的是生命的全部。
    直至他在水深火熱之中慢慢睜開眼睛，見到刺眼的陽光，以及眼前一張充滿淚痕的女人的臉，她雙眼被淚水模糊，神情則被無邊的惶恐所占據。
    莫梁望著這張臉，這張時刻對他表現出濃重的心疼與關愛的臉，臉上沒有絲毫的神情。
    眼前這幾乎能被稱為少女的女人，瘦弱的肩膀不住的抖動，手上拿著帕子不停擦拭弟弟蒼白的臉，見他眼皮翻動，即使露出一雙憔悴又無神的眼睛，臉上的悲傷也迅速被驚喜所占據。
    她摸著床上弟弟可憐的臉，一邊笑時臉上又不停落下淚水。
    “弟弟，弟弟，你終於醒了，姐姐這些天好擔心你啊！嗚嗚，你發了好高的燒，姐姐好怕你再也不能睜開眼睛啊！嗚嗚嗚嗚！你終於醒了！”
    她的淚水又來的洶湧，一邊用袖子擦自己的眼睛，一邊用手帕擦幹淨自己弟弟頭上冒出的冷汗。
    “是腿疼了嗎？是姐姐壓到你了嗎？對不起，對不起。”
    莫梁聽著她接連不斷的話，眼前恍惚，直直的盯著頭頂，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這少女又伸出手想要愛憐的摸摸他的臉，他才忽然冷冷的說道：“不要碰我。”
    他的禁忌從未改變，任何時候。
    那少女聽見她怪異又冰冷的語氣，臉上是一陣越發越強烈的錯愕與痛苦，她才哭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害你發燒的！對不起！”
    直至她看見他絲毫未變的冷酷神情，才失神的說：“姐姐不碰你了，不碰你了，你自己好好休息，不舒服就叫姐姐，好。好嗎？”
    她一步三回頭的出去，臉上掛著的悲傷明人都能看的出。
    莫梁隻是躺在床上，仍一動未動，臉上還有濕潤的感覺。他從黃昏躺到了夜晚，感受著腿的劇烈疼痛，一言不發，身體一動也不動。
    他忽然難得的想道，這人間，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