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一切好似如常。
    但誰有那種能夠看穿表象看透實質的奇異本領呢。
    寒冬忽至，風雪降臨了整個大地，連這座偏僻的荒山也沒有忽略。
    寒風幾乎是一吹樹木便立即變得荒蕪了，即便是再凶猛的動物也難以忍受這刺骨的寒意，各有各的過冬方式。
    他則是忽略了寒冬，春夏秋冬日複一日，整日冷漠的對待自己與這一片荒野。
    竹屋中缺少禦寒的衣服，他便夏天與冬天都穿著單薄至極的衣服，嘴唇被凍的發紫也從來麵不改色仿佛感受不到寒冷。
    而它，這隻渾身漆黑的生物，則是不動聲色的默默守護這間深林竹屋中的這個孤獨而又寡言的男人。
    大雪一連下了一整個月才停，雪已積厚至難以行走，何況是在原本就山路崎嶇的地方。
    它趴在樹後的雪地上，黑色皮毛即便是謹慎的趴在雪地上也極為的顯眼，它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不遠處穿著單薄衣衫的表情淡漠的男人，怕被察覺極有靈性的不願發出一些聲音。
    那男人筆直的站在崖間，好像隨時便會化作一片樹葉飄落下去。
    它已從當初那樣幼小而又瘦弱的模樣成長成如今這樣矯健而又健康了，渾身皮毛漆黑又發亮，奇異的瞳孔敏銳而又專一。
    隻是忽而耳中從遙遠山腳穿來的沉重腳步聲卻忽然使它渾身下意識一震，在雪地裏發出沙沙一陣不小的聲響。
    它能察覺到那男人發現他了，即使他一動未動表情也絲毫不變。
    即使這座山許久以前便是它獨自掌管的私有物了，它已多年不讓外麵的人類靠近，但望著麵前這個瞎了眼好像隨時處於危險中的男人，它最終還是沒有動。
    它不懂冷暖，便隻是這樣看著他在寒風中的聲音，直至聽見如同他神色一般淡淡的咳嗽聲。
    近半天，它這樣沉默的望著他幾乎一動未動的身影，聽著外來者離深林越來越沉重的腳步以及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仿佛被他的淡漠所感染，也並沒有多麼焦躁。
    直至天又下了雪，雪飄至到他肩頭，每融化一片就吸取他身上一些本就不多的溫度，他才支撐著竹棍，又緩慢的回去了。
    腳陷進雪裏，感受到極度的低溫後，又緩慢的抽出來，便這樣緩慢前行。
    它無形替他指路，直至到了竹屋前它眼睛才突兀的睜大了。竹屋的茫茫雪地前竟癱倒著一個灰色的身影！正是那個可惡的外來者，竟讓他僥幸逃到這裏來了。
    那穿著單薄的粗布麻衣的青年臥在雪地裏，麵色已經青紫了，身後背著個破破爛爛的籃筐，裏麵裝著幾株被白雪覆蓋的清綠色的植物，是山上生長的一些藥材。
    那灰衣人全身蜷縮在雪地上，眼睛茫然的睜著望向頭頂的鵝毛大雪，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嘴中竟一直喃喃著什麼聽不清的話。
    “山上的神明，請您救救我，救救您的子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爹還在家等我啊！”
    那漆黑生物聽見了，瞳孔裏忽然浮現出一點點不尋常的感情。
    他口中喃喃不斷，隻感覺渾身越發冰冷，耳裏忽然聽到些聲音，艱難的偏轉頭，忽見茫茫大雪中走來一個身形高大一身白衣的長發男人，恍若他口中的神明。白衣男人神情冷漠到仿佛書中描寫的那樣對世人冷漠卻千千萬萬次救世人於水火的神明。
    “神。”
    在冰天雪地間，他無言望著那冰雪中的白衣男人，眼睛好像再也睜不開一般緩慢的閉上。
    莫梁走過時忽然聽見了這個字眼，空洞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情緒，隻是不受控的咳嗽，一邊緩慢的由一個寒冷的廣闊天地進入了一個寒冷的狹小竹屋，沒有將這個將死的男人放在心上。
    而他身後緊緊跟著的那隻漆黑生物，隻是望著雪地中這個殘魂快要逃逸出身體的男人許久未動。
    他說，神明。
    神明嗎？它想道。它動物特有的冷血瞳孔中終究浮現出一些不同來。
    隨即，一片冰雪之中，它身上竟又浮現出同當時一般的奇異綠光。
    不過數秒，那男人麵色便已漸漸轉由紅潤了。仿佛有一隻手無形的一揮，他身後的籃筐中便裝滿了幾十株藥草。
    再過許久，他的身影便已消散在原地，隻餘留淡淡的影子以及雪地上那隻神色有些無常的漆黑生物。
    是誰忽然在天地間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