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這片黑暗裏有多久了，莫梁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但他想，即使是永不見天日，自己大概也無所謂。
    直至有一日，他睜開眼時竟見到了久違的光明。
    他卻在見到這光明後又緩慢的將眼睛閉上了。
    耳中忽然傳來什麼人嘈雜交談聲，但這並沒有引起他多大的注意。
    他才伸出右手慢慢移向左臂。
    他觸碰到了完整的左臂，右手才又回歸原處。
    …
    他從前是真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醒來，死去。醒來，死去。
    但他從來沒有什麼希望生活重新來過以體驗美好生活的向往。
    但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許久他才睜開雙眼，將搭在自己身上的薄被掀開打算下床。
    頭微微朝下，他視線裏是一雙打了許多補丁破舊的鞋。
    再抬頭望向這間房，房間並不算狹窄，隻擺放了一張床以及一張有些陳舊的方桌。
    他忽然感到有些胸悶，扶著床沿站起來再沿著牆緩慢朝窗戶邊挪動。
    門窗已全被打開，房間內流通著悶熱的空氣，而他鼻息間越發感到喘不過什麼氣。
    他走到窗邊，那股說話聲竟越來越來大，隱約可聽見是幾個女聲。
    剛到窗邊，竟有幾股清涼的風迎麵而來，他才感到那股胸悶感有所緩解。
    他望著遠處，臉上仍沒什麼表情，完全不似個少年的模樣。
    “小弟！你怎麼醒了！”忽而他背後竟傳來一道一驚一乍的呼聲，是個脆生生的女聲，聽聲音年紀不大的樣子。
    他才轉身，眼前是個穿著極為樸素的少女，五官清秀，十八九歲的模樣，頭上打著兩根麻花辮，一臉驚喜的神情。
    她不知何時竟推開半開的房門進來了，手裏提著一捆菜，臉色熱的發紅，額角上還滴著些汗珠。
    莫梁隻掃了她一眼，便又背對著她望向窗外。
    大概她已對自家弟弟愛理不理的樣子習慣，隻是習慣性的笑笑。
    “唉…醒了我就放心了…餓了吧…姐姐給你做飯去…”她說完這話後便提著手裏的菜離開了。
    莫梁又望著窗外很久，久到連自己也忽然忘了他為什麼要望著窗外。
    當一個人做事沒有目的或是支撐時，那做每一件事都會覺得很累。
    大概他也已無所謂了。
    …
    越發接近正午，日光便越來越強烈，原先那股清涼的風不知何時也已經停了。
    隨著日光的強烈，這股熱氣越發令莫梁感到難受，他唇色已蒼白了，連屋子也遮擋不住這股悶熱了，胸口處窒息感越發強烈，像是鼻息間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
    他滿額頭的汗珠，忽而低頭，竟見到自己身上仍裹著一件黑色的極厚的衣衫。他有些吃力的想要將衣領處的衣扣解開，卻解了許久都未開，呼吸越來越困難，最後竟渾身不受控製的徑直癱軟在牆壁上。
    這窒息感已不亞於某一次他死前所感受到的。
    他艱難的喘息，神情卻連一絲驚恐或驚訝都未染上，仍是神色平平。
    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他甚至已不能夠呼吸。
    忽然，他竟聽到什麼人大叫了一聲，眼前竟隱約出現張黝黑而蒼老的臉孔。
    那大漢正好路過，竟剛好讓他見到裏麵的場景，他當即粗著嗓子喊了一聲：“李英啊！！！快去，去地裏喊你家大哥來！！你家弟子又犯病了！！”
    “啊？？？？”那女子，也就是李英原先正在做菜，拿著鏟子飛奔過來，見到眼前的景象竟雙目驚恐一瞪，連手裏的鏟子都掉到地下去了。
    她當即急忙便自家地裏跑去，腳程比平時不知快了多少。
    莫梁原先喘的很厲害，到後來喘不上來了雙眼竟隱隱有睜不開來的趨勢，此刻竟被著大漢吼得眼前一白的跡象。
    那黝黑大漢一見他無法呼吸的模樣，也心急如焚不知該怎樣好，隻能將這孩子暫時搬到床上隻期盼人早點回來。
    幸虧已到正午，地裏幹活的人大多已結伴歸來了。李平正肩頭扛著幹活用的器具和另一大漢並排而來，遠遠見到自家妹妹神色焦急趕來，臉上的笑容當即便斂去了。他幾乎是下意識便想到了家中的弟弟。
    “哥…小弟…小弟…”她遠遠喊道，不住的喘息。
    李英還未跑到他跟前，他就將肩上鋤頭一扔示意同伴幫他照看。隨後撒腿就朝家的方向跑，臉上亦是一片焦急。
    多虧是運氣好到了正午，他原本便已快到家了，此刻不到兩分鍾跑到了家。
    氣喘籲籲跑回家中，臉色已熱到發紅。但他甚至沒有時間停下來喘口氣，便一刻不停朝西邊那個小屋跑去。
    未進房門，他便聽見了裏麵小弟的艱難的喘息聲。他迅速推開房門隻見自家弟弟竟平躺在床上困難的呼吸，臉色已發青，一邊則站著五大三粗的隔壁鄰居正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臉色當即浮起一股隱藏不住的焦急，但他不好再對鄰居說什麼，隻是動作越發急促走到床邊。
    他將床上的人半扶起來使他靠在床邊，隨後衣領全部解開，盡量使自己能鎮定的開口。
    “大哥來了…別害怕…別害怕…。”
    莫梁隻聽到有一人在不停的對他說話，語氣很焦急，除此之外他別無其他想法。
    他按照那聲音所描述的，隨即盡量維持平穩的一呼一吸。
    衣領一被解開，他便立即感到輕鬆一些了。許久他竟感到有一些空氣緩慢傳入他口鼻。
    他才隱隱約約想道，這具身體大概有一些毛病。
    也不過分秒之事，原本急促喘息胸口起伏極大的他竟有些停止下來了。
    他緩慢睜開眼，竟見到眼前有一個青年，大概是剛剛那個說話的人。
    他緩緩將雙眼閉上，一時生死線上徘徊，竟感到有些累。
    李平見到自家弟弟這幅模樣，懸著的心才放下些了。他不再說話隻是坐在床邊看著自家小弟。
    他忽然替小弟感到些悲哀，一生下來便得了個隻要撐不下來隨時便能死的怪病。
    他也未說話，隻是見他真的沒事了才示意那鄰居同他一起出去。
    到了外麵的空地，竟見到李英正守在那裏。他有些疲憊的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李英才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模樣，撿起一邊的鏟子便又回後廚了。
    他朝一邊的大漢道謝後將人送走了，又去看了看自家弟弟，才離開家趕去拿鋤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