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我一生沒做壞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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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棠許久喘不出氣來。
    她曾經最隱秘的心事:就是擔心喬木。
    如今分開了,那種恐怖還是在心裏。
    她曾經想不通,想不通正如張國榮所說:“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
    還記得那個下午,被她逼著去醫院檢查的喬木打來電話,不過是一句話,她眼前的天地變黑。
    那瞬間她什麼都看不到,隻看到那麼小的天天在玩具鋪子門口玩玩具。
    突然地,她就給保羅語音,讓他來陪她。
    她當然知道這很衝動。
    可是她無所謂。
    既然好人沒有好報,何必還要做好人,處處為別人著想。
    保羅是那個最合適的人。
    保羅非常意外。
    但顧不得多想,到了她家,是八點鍾。
    天色已黑。
    進門就被甘棠抱住。
    他有點懵,手還扶著牆。
    這麼久了,甘棠第一次這麼熱情。
    甘棠卻笑,有點頑皮:“沒有什麼,隻是突然有點害怕。我一直特別怕他爸爸的身體。像是一個噩夢。看到你心裏安全些。我們是朋友,但你確實沒有這個義務。”
    保羅心裏五味雜陳,但甘棠說“看到你心裏安全”,讓他覺得受用。
    甘棠給他泡茶,玩笑道:“下班了吧?沒騷擾到你吧?”
    保羅坐下來:“害怕了盡管給我電話。”他聲線很溫柔。
    “你怕是沒有我的感受吧?很可怕,很煎熬。卻又不服氣,憑什麼是我?!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
    保羅接了杯子放下,順手再次抱抱甘棠,再不放開。
    甘棠覺得自己眼淚快要出來,他拍一拍:“我知道,我有個朋友,突然就得了重病,扛了幾年,丟下孤兒寡母。才30多歲。從檢查出病到去世,不知家人怎麼捱過。”
    他再拍一拍:“所以我一直覺得喬木欠你,但又覺得他也可憐。你那麼容忍他,心理是有原因的。”
    甘棠突然對這人刮目相看,他竟能如此理解她的心思。
    以前以為他是粗人。講了他也不懂。
    這時有敲門聲,甘棠問誰,保羅說大概是外賣來了。
    好幾種不同吃食,保羅說:“不知你想吃什麼,就多買了幾樣。”
    張記的抄手和小菜都是有口皆碑,難為他有心了。
    男人無緣無故會對一個女人好?——甘棠自然心裏有數。
    唉……
    她請他或坐或躺,先輔導兒子做作業,然後給他玩,這才陪他一會兒。
    問她平日回家做什麼。
    她果然說,看看書。隻是今晚看到一個可怕的,勾起了一些事。
    保羅:“你這麼不怕寂寞?”
    甘棠:“一般情況下我不怕寂寞。”
    保羅握住她的手:“我怕寂寞……”
    甘棠爽快地抽出手坐在旁邊,雙臂抱胸:“你看上我什麼?”
    保羅笑:“你是璞玉。”
    甘棠卻不滿意:“我卻不希望男人因為理智地覺得我好才和我走。”
    天天卻在唱:“鋼鐵妹妹親親抱抱舉高高……”
    甘棠說:“別唱了,跟你爹一樣看抖音,低俗!”
    保羅笑看著他們母子:“男人不會同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我渴望有你,有你的家。”
    甘棠躊躇,這話太過平實,比當年喬木的話遜色許多。
    她在心裏給他打個叉,轉過身來道:“若是你結婚,我會失去一個最好的朋友。可是……我現在還沒有想結婚的打算,咱們還沒有到那個熱烈的程度。”
    保羅笑。他不願與甘棠爭執。
    晚上天天睡了,甘棠繼續看書:
    “她沉緬寫作,一直同我說,隻有在創作過程中,她才得到至大滿足,還有,世事無常殘缺,可是在她的故事裏,她永遠得心應手,漸漸,她愛上了她一手創造的世界,根本不願自書房出來。”
    “期安,你看這世界多苦悶多討厭,日複一日,快樂少痛苦多,月複一月,失望多如意少,年複一年,有限溫存無限辛酸,我不願意再自書中出來,我將與我的朋友會麵,與他們一齊生活,再見,期安。
    毛骨悚然可是?
    ——不,並不是,甘棠並不怕,她有同感。
    以前和喬木一起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沉湎於書裏那個世界。看到喬木無禮責罵,隻覺得齷齪難看。
    不想費一語爭辯,因為姿態難看。
    喬木喝令什麼,麵目難看,都隻馴服做了。
    不是怕他,是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
    陪著天天睡下,心也留在那個虛幻的世界,不要出來。
    我若是書生,一定進去“畫壁”那個世界,不要再回返人間。
    真真假假,何為真又何為假呢?!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接到電話,保羅要甘棠一起去一個晚會。甘棠沒有興趣,覺著為難。她一向不喜歡拋頭露麵。
    保羅軟硬兼施,答允根本不用交流說話,隨意即可。並說是在朋友的立場請她幫忙。
    最後直接說:“明日7點,我去接你。”
    害甘棠晚上了還不得不連夜敷上一個麵膜,為免太過黃臉婆落得麵上無光。
    不情不願地坐車去商場。
    店員把整架晚裝推出,有一件藕色紗釘同色珠片,薄如蟬翼,保羅取出。
    他的眼光,總是那麼毒。
    再打開首飾盒,把翡翠取出,在甘棠頸項戴好。
    今夜的甘棠,像是盛放的鮮花,象牙白的膚色,襯著藕色貼膚的長裙,從未化過妝的甘棠,成了美麗夜景中最亮的那顆星。
    保羅最驚,又最滿足:“甘棠你的一切,都是我發掘。今夜你……真的顛倒眾生。”
    宴會就在溫頓酒店。
    她對宴會本身沒有絲毫興趣,結束後,她等他換衣服送她回家。
    本來自己開車就可以的,他非說晚上了路遠要送。
    甘棠內心平靜,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心靈有種奇異的激蕩感,今夜,一向照顧自己的人忽然被人照應,回想宴會中每一個微小嗬護,不禁感動至深。
    倚在極大的露台看風景,夜風吹得她鬢發飛起。
    保羅的環境這麼好,賺錢一定很辛苦吧。
    自己是沒有這樣拚打的本事的,想想就累。
    當然,看書寫東西又不同。
    但最終她心裏想的是:今天浪費太多時間,實在有負罪感。今夜一定要把功夫補做回來。
    保羅自然不知,靠在她背上,一起看對海煙霞。
    露台盤中擺著雪白潤碩梔子花、瓶中插著香氣馥鬱的金桂,“如此刻意,難以持久。”但保羅所花的心思,已足以讓她感動。
    甘棠看自己雙手,都說她擁有極之好看修長手指,像文藝複興畫中天使手,這樣的手也曾反複濺傷割破,浸泡在油膩的洗碗水中……
    如今無名指戴上這經典款的蒂芬妮鑽戒,那些灰姑娘的歲月竟仿佛從未有過。
    感慨命運捉弄,又終歸借了身邊那人的光。
    不過有一個男人這樣愛,總歸是幸福的。
    甘棠踏前一步,他神情有刹那激動,可是沒說話,他伸手緊緊摟住她不放。
    甘棠看到他淚盈於睫,不知為什麼,有那麼一瞬她也不禁鼻酸。
    人生,不過是許多苦,一點點甜。
    保羅輕聲說:“不論去哪裏,我都想著你……在安省我同自己說:到了楓葉大道一定可以忘記你,但是沒有,安省真是世上少有的性冷淡城市,街區間隔很大,行人遊客都很少,我實在太寂寞……我又去吃春秋火鍋……骨頭湯汁熬得濃鬱,卻莫名想到你做的菜卷和醬湯麵,念著你名字,像是聽見你笑聲和臉龐……心不在焉,猛然想到自己竟然舍近求遠,即縮短行程趕回。”
    甘棠靠在他肩上嗅聞桂花香。
    明知這條路會得崎嶇,兩個人,完全不同背景、環境、經曆,幹不同職業,並不敢說未來如何,隻盡興享受當下。
    抑或,根本就應該這樣:太多期望,更多失望。
    甘棠對自己搖頭。
    回到家,已經是夜裏12點。
    快要累得癱掉。
    自然要留保羅住下,次臥反正空著。
    如此疲累到極點,給剛剛察覺,保羅的手臂已經摟近腰身……
    精力如此好。
    甘棠把他推進次臥,順手帶上門:“太累了,好好睡一覺。”
    早上喬木很早送天天過來,說今天有事。
    甘棠給天天做了早餐麵條。
    保羅已經起來,甘棠順手給他擺出來一份。
    天天驚訝的小臉:“保羅叔叔?你從哪裏來的?”
    保羅笑:“你猜?”
    天天做一個鬼臉,他才五歲多,什麼都半懂不懂。
    “媽媽,我還要吃。”天天的聲音響起。
    甘棠對著保羅歪一下頭,去兒子那邊。
    “把我的那份給天天吧。”保羅過來。天天不愛吃蔬菜沙拉,他就愛吃媽媽做的湯汁濃鬱的薑湯麵條。而保羅,為了身材,能吃菜的話很少吃主食。
    天天很滿意,扭著身子開始跳舞。
    甘棠和保羅相視而笑。
    甘棠開始吃天天剩下的麵條,她給天天順手喂一塊冬瓜,天天露出嫌棄的樣子不吃,說:“冬瓜對我有點過敏。”甘棠笑:“到底是你對冬瓜還是冬瓜對你?”
    他撕著海苔和保羅做什麼。
    過一會兒他大叫:“我喂叔叔吃海帶了……”保羅笑著糾正:“海苔、海苔。”天天大笑:“那叔叔就變成小孩了。快說,平板電腦在哪裏?”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天天的人來瘋又開始了,他現在迷上了平板電腦,甘棠又愛藏起來,所以平白冒出這麼一句。他天生性情像甘棠小時候,甘棠性子又樂觀隨和,父母的不在一起,天天大概算是適應最快的小孩了。
    保羅笑時候愛說:“傻蛋,這傻蛋傻不傻。”
    天天隻管鬧。
    屋子裏靜不下來。
    “我那邊地方大,天天玩呀鬧呀都隨便,還能順帶著運動鍛煉,要不要搬過去?或者周末去。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甘棠是很懶得動的,但天天喜歡玩,周末有時候便要過去,也不再纏著要平板了。各種可以鬧騰的地方多了。
    兩個人煩了,自己躲一個地方去。小五有時候也會陪天天玩一下。
    本來說晚上要補功課的,電腦都僅僅隻是合上了,方便隨時打開用。
    不料天天睡了,自己也有點累,卻還打算打開電腦的當兒,人已經被保羅拉出天天的臥室……
    在那個強力禁錮的懷裏,甘棠閉上眼睛,放鬆片刻,享受被強有力的臂膀擁抱的感覺,其實這樣就可以了,最美好的感覺。
    可男人想的卻並不隻是如此。
    甘棠笑:“保羅,多抱我一會兒。”她向後貼近他胸前,“我很喜歡。”
    他用手臂貼著她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摩挲她的頭發:“亂了。”索性給她解散了,揉一揉。將她的手臂和身子攏在懷裏……
    在他強力禁錮的懷中,甘棠覺得安心,她的頸項耳際被他的胡髭紮得奇癢……
    不知為什麼,她仍然感覺不到應有的狂喜,狂喜這種情緒永遠地消失了,不會再從一個飽經心理折騰和磨礪的中年女人心底裏油然而生……
    喬木可以因為停車被罰,追尾賠錢幾百類似的事上,反反複複在語言上教訓她:“你不是不懂,你就是太不小心。”理論、問答、總結、教育……直到她不願再配合。
    是魔鬼,當年也是追求自己卑微到土裏的那個男人。
    焉知此男就不會變成喬木那樣的魔鬼呢。
    她一麵並不拒絕,一麵對自己冷笑。
    落地長窗外,雨下了許久。
    涼風吹起窗簾紗簾,像是風兒也要偷窺點什麼。
    藕色釘亮片的裙子竟然彈力極佳,從她光裸的肩頭滑下……
    甘棠還是最喜歡他的雙臂、胸膛……
    雙臂吊在他脖頸,輕輕觸他的唇……雖然總被“覆水翻雲”,但……但總抵擋不了他臂間的誘惑。
    雨夜總讓人覺得奇特的安逸、安全……
    尤其還在Paul懷中安睡。
    一晌貪歡。
    何必做個好女人呢,又是為了什麼而守呢?!
    隨心一點,心放涼一點。
    甘棠極喜歡雨夜,起夜的時候,隻穿著咖色的貼身吊帶裙,便去露台長窗那裏看外麵的風景,外麵有燈光,但夜仍是黑的,涼風和微雨吹得她瑟縮一下……
    人突然就在一個溫暖的懷裏了:“好軟……”那人有點迷糊地調笑,輕輕扔在床上被衾間,便覆身上來……
    確實是被他逼著去健身房的。
    “寶貝你可以更美。”一句話便讓她心甘情願了。
    此時摩挲著柔軟的腰身,卻迷糊道:“這麼軟真好,別練硬了寶貝。”甘棠有被箍住腰的蝴蝶妹之感,她也不推開他,一切柔情蜜意,似並不能醫好內心的創傷。
    潰瘍,腐爛,不過,都是在心裏。
    對著一個不那麼知情的男人,她不想說,也沒有那個精神。
    隨意吧。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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