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邁著輕快的腳步來到舅舅的房門前，正要推門，突然聽到裏麵傳出的說話聲，不覺在門外站住了。
    “唉，他也挺可憐的。”這是舅媽的聲音。
    “我剛才在村口還看見呢。以前還能認出人來，現在倒好像愈發糊塗了。”冬雨母親的聲音。“你說這二柱子年輕時也是英俊瀟灑、一表人材，誰承想是個相公。那個麥客走了都十幾年了，他就這樣不管刮風下雨，每天在村口張望。”舅媽的歎息聲。
    “就是呢，以前我還在家的時候。也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啊！沒想到他竟然得了這個病。”冬雨母親也歎了口氣。
    “他爸為了給他治這個病，打過罵過，請神驅過，還住院治過，都沒用。現在越發瘋瘋顛顛了。因為他，他們一家人都在村子裏抬不起頭呢。”
    “真是造孳啊！”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糟心的了。”舅舅悶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轉移了話題。“前次見到紅梅他爹，聽他言下之意挺喜歡咱們家冬雨的。”
    “紅梅那孩子，模樣、性格都不錯。我看和冬雨挺般配的。”舅媽的聲音。
    “就是和小雨一個班的那個女孩子嗎？”冬雨母親問道。
    “就是的。兩人從小學起就一起長大，我看著挺好的。”舅媽說。
    “都還是學生呢，這事兒過幾年再說吧。”冬雨爸爸說道。
    “早點相好了、訂下親，高中一畢業就辦事，也了結了你們這頭一件大事。”舅媽快言快語。
    “現在還是要以學習為重，這事先不急。”冬雨爸爸說。
    “還不急？你看三嬸家的閨女，今年才19歲，就已經兩個娃了，不快點啊，好女娃都讓人搶完了。”舅媽的語氣就有些急了。
    “等高中畢業了再說吧。”冬雨母親順著丈夫的意思。
    “大姐，你們還真想供出個大學生啊？”舅舅嘲諷的口氣。
    “我們就想著小雨現在還小，學習也還行，考不考得上先不說，至少等過幾年長大點，再說親事。”冬雨母親沒底氣地辯解道。
    “那倒是，冬雨學習好，這不定就能跳了龍門呢。”舅媽高興起來。
    “大學，那是說上就能上得嗎？你看咱們村考了這十幾年了，出過一個大學生嗎？”舅舅不置可否。
    “石頭家那小子不是考上了嗎？”舅媽駁斥著舅舅。
    “那是大專。真沒文化。”舅舅挖苦著舅媽。
    “你有文化，你咋不考個大學看看？”舅媽反擊著舅舅，立刻就和冬雨父母站在一條戰線上。“咱小雨從小就學習好，長得又俊，將來還怕找不到好媳婦。讓娃好好念書，到時考上大學，咱們也跟著臉上有光呢。”
    冬雨舅舅還要接著和媳婦爭論，冬雨父母連忙勸解。
    冬雨無聊地離開了舅舅家，在村子裏漫無目的地轉悠著。不知不覺就來到村口。
    那道紅色的身影仍然在柳樹下徘徊。
    冬雨突然很想去看看這個二柱子。於是便悄悄地繞過去，躲在靠近柳樹的一棵大樹後麵，隔著樹蔭，冬雨看到一個胡須雜亂的側麵，蒼白衰老的臉龐上亂塗著脂粉，依稀可見曾經清秀憂鬱地眉眼。
    “初一，初二，初三，……”二柱子低著頭，全神貫注地樹上劃著。冬雨隱約聽到二柱子嘴裏喃喃地數著什麼。
    “十六，今天是十六了。”二柱子抬起頭來望向遠方。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柳樹，溫柔地撫摸著柳樹杆，仿佛摸著一個人的臉。接著，又翹著蘭花指，拿柳枝撫著自己的臉。
    “我穿著紅棉襖來接你了。好看嗎？”二柱子用手拉扯著已經肮髒不堪的棉襖，一臉嫵媚地看著柳樹。然後又抱著柳樹，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
    “你騙我，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二柱子突然用力推著柳樹，眼淚噴湧而出，聲撕力竭地叫起來，用力推打著柳樹。臉上涕淚橫流，原來清瘦蒼白泛起潮紅、在五顏六色的脂粉的映襯下，顯得猙獰可怕。冬雨嚇得落荒而逃。跑出很遠，心還在劇烈地跳著。
    柳樹下那道紅色的身影依舊在拚命地拍打著樹杆，嘶啞地哭喊聲傳出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