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至三十三章 蕭蕭風雨夜,驚夢複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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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虛弱的她漸漸養好精神,隻是常常怔忡,對著一個方向發呆。
細竹終於問:“公主,那個人他是誰?”玉言看她一眼,輕輕笑,嘴角揚起,微微的嘲諷。
她想容公子過來陪著公主,公主會慢慢好起來。
但是看她的樣子,神情仿佛瑟縮,眼神也是避開的。
有時候麵上卻有厭倦之色。
她這些日子話少了許多,仿佛是對自己不滿,又仿佛說不清是對誰不滿。
那份冷淡厭倦,細竹亦是第一次見到。
知道她還不能麵對,她打消了這心思。
隻是真苦了她,兩邊地瞞哄,維持著局麵。
亦是苦了那人,細竹的話不能不信,隻是連日來咫尺天涯,他實在苦惱倆人多年來不曾跨越的隔膜。
她時時一個心情煩亂,便將他拒之門外。
事後雖仍是言笑晏晏,隻是他心中總是難以釋懷。
有時想及,一生亦無緣柴米油鹽、夫妻日日相對的瑣碎親密,心中不由蒼涼。
因為愛她,亦因為她的身份,這份愛令他時時錐心,卻無從說起。
“玉兒,為什麼我們不能像平常的夫妻那樣,別人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為什麼你我生逢其時,卻還要人為地分離……難道我們之間還比不上你與歐陽端康嗎?……”
他的嘴被她蔥管一樣的修指堵住了:“亂說什麼!”
回頭氣喘得厲害了,帕子掩住嘴,咳嗽幾聲,額上發起熱來。
容止又悔又痛,扶她躺下,幫她撫摩胸口,又讓細竹去廚房吩咐做雪梨燉湯:她一向火氣大。
細竹看上去卻似乎躊躇半晌,他正覺著奇怪,她卻去了。
細竹走出門外,想到剛才公主那示意她去的樣子,不由搖頭。
正待眉頭緊鎖無計可施的當兒,忽然看到廚房的各樣蔬果,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她吩咐廚子做點紅棗玉米湯。
趁熱端過去,容止看一眼,抬頭要問,禁不住玉言嗔道:“快點嘛,我要喝了。”
吹涼了服侍她一點點吃下,用羅帕替她小心拭去嘴角的湯水。
玉言驀地笑,帕子掩著嘴,嬌俏側首道:“你若肯天天這樣服侍我,我便天天與你做平常夫妻,早晨起來七般事,油鹽醬豉薑椒茶,冬要綾羅夏要紗。瞧你怎麼伺候得起?”
容止愣一下,看她那般嬌俏可喜的模樣,似是當年柳州那個少女,心中甜蜜:“我道是什麼——不過是養玉兒罷了,玉兒平日生活儉樸,不講奢華,任是一般的男子恐怕都養得起。玉兒倒怕容止沒有這個本事嗎?”
輪到玉言發愣忖度,看她思索的樣子,容止不禁道:“玉兒想想每日吃穿用度,玉園上下打點,都是誰在謀劃?”
玉言聞言驚奇。
“咱們現下手中頗有一點積蓄了,玉兒半生不用愁了,是我在外麵放息,有不少日子了。宮裏給玉兒的錢,就是本錢。這些玉兒都不知道呢!”
玉言驚訝道:“你會做生意?”
容止笑起來:“我一向就是做這個的。玉園裏,恐怕隻有玉兒一個人不清楚……”又熨帖道,“玉兒放心我來管家,容止豈有不做好的道理!”
玉言目中有讚賞之意,卻戲謔道:“你向來細致謹慎,倒像是有陶朱公的修為。”
容止看她扔了一榻的書,一本本收拾整齊了邊道:“玉兒生性通脫不拘俗務,這些子醃臢事還是容止來操心吧,玉兒可以見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
玉言笑:“你這話聽著耳熟,思索一回,原是前人有過說法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般般都在別人家;歲暮清淡無一事,竹堂寺裏看梅花。’”
容止歎服:“這詩裏說的,原比我們說的好聽。我們每日過的也是神仙日子,不比這詩裏說得差,但是人家寫出來,端的是虛靜雍容、風流蘊藉。”
玉言閉上眼睛,微笑,手中頑皮地捏一捏他的手臂,懶洋洋地。
風雨之夜,玉言早早睡下。
仿佛是在公主府,夜裏涼風吹進房內,吹得茜紗羅帳裏錦衾生涼,自己隻是無意識地抱琴在懷,輕輕撫動琴弦。
許久,才發覺淚水滴到撫琴的指上,指尖早已一片冰涼。
夜風如水般清涼,難得如此清靜的夜,自己怎麼竟為一個夜歸人落淚了?不由含淚失笑……
夢中驚醒,驚魂未定,仿佛還在她新婚後的公主府,她那樣地愛過,終究失去,他不是她的歸人,竟是過客……
心中痛絕,不由卷起錦被,失聲痛哭。
窗外風雨大作,羅帳飛舞飄擺不定。
門突然被推開,卷進一陣涼風冷雨,她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玉兒,怎麼了?……”替她攏攏散亂的鬢發,再緊緊擁她在懷,“玉兒……”已是三分焦慮,七分疼惜。
玉言含了淚,輕輕倚在那溫暖的肩頭……在他的懷抱裏,總是那樣溫暖,那樣讓她安心。
“做什麼夢了玉兒?”他輕輕問。
她搖頭,垂首不語,卻仍是無法掩飾地哽咽失聲。
“為什麼過了這些年,玉兒還是忘不了那些……過去,若不是那些,又會是什麼讓玉兒如此傷懷難忘?……”他輕輕道。
許久,歎口氣,緊緊擁她在懷:“隻要玉兒不再離開容止,容止什麼也不想問了……”
玉言終於落淚:“不是的……玉兒再也不會了……”
入夜時分,定下心來翻一點經書卷冊。
看著看著竟睡過去。
容止進來,細竹豎起手指輕“噓”一聲,容止心領神會……細竹躡手躡腳出去。
容止輕輕坐下,無意翻動卷冊:“眾生擾擾,其苦無量,吾當為地。為旱作潤,為濕作筏。饑食渴漿,寒衣熱涼。為病作衣,為冥作光。若在濁世顛倒之時,吾當於中作佛,度彼眾生矣……”
不由蹙起眉頭。
想到曾經日間的嬉笑,輕輕攏了她的腰,感覺那清涼的絹衣貼身的美好,卻瞥眼看到桌案上一幅小字:“人生就是風前的燈火,此世是夢中的逆旅”,遂一手捏在手心,揉成一團丟掉。
若她是醒著,必定惹得她嬌嗔蹙眉。
默然良久,放下卷冊。看睡夢中的她烏發散亂、鼻息微微,抓著被角的手指潔淨到透明,心中竟突然軟弱到十分。
是在怕什麼吧?他悵悵地問自己的心。
夜風清涼,吹得他發絲散亂。
他輕輕起身,到窗前關上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