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鬆山上有個小觀，裏麵有位帶發修行的道長，說白了是帶發，其實心死一切皆枉然。
    我幼時喜好與人相交，曾經給過一個來鎮上化緣的道人不少東西，他與我交好，和我講了不少故事。
    家裏人各種訓斥我，把我禁足。
    我喜歡他的故事，也喜歡他說的過去的世界。
    他說共主和王君的故事，說他們的種種，愛恨癡嗔，灰飛煙滅。
    王君那樣高傲的一個人還是從了共主，他總說共主的赤子之心無非就是自私慣了。
    可我想和他說，共主是赤子之心，坦蕩博大，若起必是大主。共主的心也是肉做的，他要權衡，他身後還有千萬的天權子民。
    所以他選擇隱忍，選擇偽裝。
    道人沒說話，他隻是笑了，淡淡輕嗬一聲。
    我追根問底還是沒能問出很多的事，共主去了哪裏？王君為何離世？
    作為交換，我給他講了我叔父的故事。
    我叔父叫做公孫鈐，他是不複存在的天璿的右相，為臣他為國，為子他為家，為男兒，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我們相約夜半昏時他來我家後門，我聽他講故事順帶給他半壺酒，後來家人發現了我的秘密。
    在他們眼裏，這個道人是個不潔之人。
    我就那樣被囚禁在家，每天詩書讀到頭疼，那日之後我還是沒能再見到他。
    等到我及冠趕考，家人把五鬆山的道人當做了活神仙，把我趕去跪拜。
    “來了？”
    我穿著藍衣緩緩前行，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嗯，我來了，想聽你講最後一個故事。”
    初時驚訝，後來我還是平複了心情。
    他示意我坐下，給我倒了一杯茶水。
    果茶的清香瞬間充斥了我的感官，我看著他發白的鬢角和絲毫未變的臉，才驚覺歲月也並沒有放過他。
    “這個故事。是一個我沒見過卻和你長的一樣的人的故事，他叫公孫鈐。”
    家中的人從不提及叔父，隻有在把我過繼給他的時候說他是個君子，是個好人。
    他們希望我成為一個君子，成為一個好人，而不要成為一個君子般的好人。
    他說，那人喜著藍衣，說話從來都是彬彬有禮咬文嚼字，每每樹立起的威儀卻屢次在那人麵前被擊打的片甲不留。
    他任由那人哭著喊著，看著他的臉卻喊著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他愛哭，他就給他擦淚。
    可每每鼓起勇氣，最後卻隻是講些大道理把手帕遞給他。
    他看著他難過，卻無法上前把他攬進懷裏，告訴他，我一直都在。
    逝者已逝，你還有我。
    因為世俗不允許他那麼做，道德不允許他邁開那一步，自尊也告訴他，萬一，萬一他拒絕你了呢！
    直到他喝下毒酒的時候，他都在想，他保護好了吾王，至少他沒受害。
    又或者他沒保護好吾王，因為以後他不在，誰會為他揩淚。
    離開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明日會為我送行，給我講另外一個故事。
    我渾渾噩噩下山去，夕陽西斜，卻無心行路。
    叔父，你怕是已經投胎了吧，怕是也沒再遇到他了吧！
    那個人臥在他等的那人的懷裏走完了半生，而你呢，怕是不用等了吧！
    你想要的無非就是他過得好，不是嗎？侄兒覺得他過得很好，而你也別再苦了自己了。
    放下就徹底放下，生為糾結，死去就求安心吧。
    我仍是不知道道長叫什麼，法號也不知，那就暫且稱他為故事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