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嗚咽，黃煙繚繞。
    天權舉國縞素，萬民同喪，隻有那高高的台子上有紅光閃爍。
    一連幾日，台下的人忙碌不停，滿王城滿天下都在忙著。
    台上的人也該忙，忙著接任天下，忙著做慣共主，可他在忙著做嫁衣。
    他赤紅著眼，幹裂了嘴唇，佝僂了腰背，還是不停下手下的動作。
    直到指尖血肉模糊，他才起身想起自己的狼狽的樣，他看了看身邊冰冷的人，眼中驀地開了一朵柔情的花。
    執明，娶我吧，可好？
    第七夜，他熬的那前六天，他熬過的那半輩子不及他此間一丁點的難熬。
    他原以為隻要他稍稍推動，這場波瀾便是塵埃落定，各自安好，可他千算萬算，還是沒能料到，他從未算計過那人，也從未把他列為他的算計之中。
    可就是這一次，他後悔了。他多希望，他哀求上天，他想要之前所有的算計都是為了得到那一個人多好。
    “阿離，殺了仲堃儀，給我報仇吧！”
    執明信任駱瑉嗎？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殺了駱瑉，屠了樞舍。
    那血腥的味道染了他滿身，他都不曾覺得難受。因為他聞到的隻有執明的味道。
    那味道甜甜的，糯糯的，全部都是來自執明的愛。
    那人叫他慕容國主，卻還是在出手之前嗔怪他穿的少出來淋雨。
    當他清晰地看到執明身後的人衝出來的瞬間，一切都來不及了。
    執明慌張地跑，方夜慌張的箭頭，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對鏡換了喜服，火紅的鳳凰渲染了整件衣服，襯得他臉色微紅，不再蒼白。
    挽好了發髻，他咬破了嘴唇，染紅了唇。
    執明，我這樣子你可滿意？
    對著那冰涼的唇印下，屋外的打更聲想起，屋內的紅燭全部熄滅。
    涼涼的感覺帶著水汽噴灑在他的脖頸，慕容離微微側身，去摸索那熟悉的影。
    “執明？是你，對不對？我們冥婚吧。”
    如果這是七日之約他給的回複，那個時候的執明一定會滿心歡喜，抱著他轉圈圈。
    可是，如今的他們怕是不能了。
    不是不能，是絕對不許。
    那影隻是把他推倒在紅帳之中，暗香軟玉，好不自在。
    他能感覺到那雙手顫抖著把他的喜服拉下，水漬從上及下，將他包裹。
    他們發絲糾纏，分都分不開。
    “嗯……執……明，我們……”
    他將手插進他的發絲，聲音越來越淩亂，可還是止不住去要他的回複。
    歡好持續了好久，直到天邊魚肚白。
    他知道，執明沒有答應他。
    以前隻要他開口，執明從來都是阿離要執明就去做。
    可如今，他什麼也沒有等來。
    “執明……王上，你要走了嗎？我最愛的碟子你還沒還給我”
    你走了，這世間就隻有我一人了。
    你偷走了我那麼多東西，心都拿去了，你該留下什麼給我？！
    “阿離。”
    執明將頭埋進他的肩窩，一汪熱淚卻涼的讓身下的人顫抖。
    我能做什麼？
    養魂之術我絕對不會同意。隻要完成了冥婚，我就要寄生在你的魂魄之上。
    如果我們兩個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我寧可我的阿離好好的，替我照顧好天下，照顧好自己。
    “給我留個孩子吧，留一個像你的。”
    慕容離聲音淡淡的，最後小到隻剩下晨風的聲音。
    “那還是不要留了，我不希望他遇見了我，像你遇見了我一般，最後還是不快樂的。”
    他又改變了主意。
    黎明已至，那人還是走了。
    執明下葬的那天，慕容離沒有下向煦台，他把該燒的都燒掉了，一直看著小池塘裏的一個碟子思緒飄遠。
    按照執明生前的安排，共主由慕容離擔任，朝中漸穩，百姓和樂。
    執明去的轉年第四月，慕容離不足月產子。
    胎位不正，慕容離進了產房就是一整天。
    血水的盆一波一波端出來，莫瀾方夜他們差一點就去宗祠給執明扣頭了。
    黎明時分，折騰了一整天，還是生了，還是兩個。
    哥哥叫執沐離，弟弟叫慕容念明。
    慕容離難得在那年那天笑了一次，之後的日子就是藥罐子吊著。
    朝中家中的事全部交給了這些他在意的老人。
    慕容離的身子越來越差，終於還是在兩個肉團子五歲生辰之前薨了。
    走之前，慕容離還是在看著池底的碟子，他總覺得那裏住了一個人，好似是一個熟人。
    那天下午池子裏的魚崩了，該死的都死了，隻有那個碟子越發耀眼。
    莫瀾帶著兩個孩子跪在宗祠上香的時候，想哭卻沒有眼淚。
    “念明不哭，你要什麼哥哥以後都給你。”
    “嗯。”
    沐離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像當年執明一般牽住了弟弟的手，然後重重給雙親扣頭。
    王上果真是沒有辜負阿離，給他留下了兩個孩子。
    是兩個可以相互扶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