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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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要問風萬侯的案子,誰料到風筵進去之後,就見一位戴著鳳冠霞帔的女子,麵容憔悴的站在堂前,不遠處還有瑟瑟發顫的媒婆和小丫鬟。
風筵一下子愣住了,隨後就明白過來,她就是自己要娶的玉娘。
迎親隊伍路上耽擱了,好不容易進了城,又撞上來勢洶洶的馬賊,隊伍一下子就被衝散了,隻剩下新娘和丫鬟媒婆三個女眷,聽說是風家出了大事故,想出城但城門已經關閉,三人隻好在城中躲躲藏藏,直到今早才被鄉勇們找到。
知府大人端坐下首,按照當朝的律法,宣判道:“章家收了風家聘書,大定小定禮數周全,雖沒來得及拜堂成親,章玉娘已算你風家的人!”
堂下一陣沉默,風筵望著女子,女子恰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對竟都無語。
察覺氣氛有異,知府再次發問,道:“你們二人,有何異議?”
風筵回過神來,因為身無功名,跪下回稟道:“大人,草民家逢變故,罪父罪弟尚未歸案,委實不敢連累小姐,懇請大人做主,放章家小姐歸去!”
“三媒六聘、禮書齊備,她就是你風家之人,豈能因故而反悔?!”知府皺眉,威嚴道:“你若想休妻,也要有理有據,符合七出之條。”
尚未合巹便要休妻,且不說她未犯七出,風筵茫然望向女子,這讓章家小姐以後怎麼嫁人?!
就在他不知所措時,一旁玉娘忽然抬頭,堅決道:“大人,小女子寧願被休,也不願嫁入風家!”
原來,玉娘在章家時,就聽聞風家大少爺有養相公的癖好。
風家大少爺癡迷自己的書童,不願成親之事早就傳遍鄉鄰,甚至傳言大少爺是兔二爺,天生無法人道,嫁過去還不等於守活寡!
偏偏親事父母做主,玉娘不願意也沒法。年後風老爺突然開口提親,臨鎮的章家巴不得結親討好,才不管玉娘是不是願意,風家大少爺是不是兔二爺,收了聘禮定了文書,這門親事就此結成!
男不願娶、女不願嫁,知府看著堂下這對男女,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目光轉向泰子先生,似在探尋他的意思。
泰子眼神幾經變幻,盯著他們看了半晌,最終把目光投向風筵,淡淡道:“那封信箋是你派人送來的吧?”
風筵低垂下頭。
泰子聲音平穩,不帶任何情緒,淡淡道:“你知道我要找劉三福,借他之名引我前來,好聽你擊鼓鳴冤!”
“是……”堂前一陣沉默,風筵弓起身子,咬牙道:“小人用二錢銀子,街邊找了一個乞丐,讓他把信箋扔進府衙……”
聽到風筵招供,知府沉下臉子,叱道:“大膽狂徒,你可知罪?!”
知府大人動怒了,這罪怕是不會小。女眷們都受驚嚇,忍不住打顫兒。
堂上就屬風筵最鎮定,籌謀之時就想好了,這會趁著阿辰沒醒,趕緊把罪名給扛了。
“好大膽子,你可知你犯的是……”
知府話說一半,被泰子手勢製止。這人堂上認罪,想必不怕砍頭。
泰子目光移向玉娘,輕描淡寫道:“可惜,小娘子尚未過門,無緣無故蒙此橫禍……”
風筵果然變色,連連叩頭道:“泰子先生,此事是我一人籌謀,與別人無幹係,章家小姐更是無辜,求先生明斷,求先生明斷……”
“明斷?”泰子先生微微挑眉,亦如嘉城相遇那般,不疾不徐深不可測。
風筵頭在地上叩出血,惶恐之中口不擇言道:“求先生念在嘉城,一麵之緣的份上,放章家小姐回去吧!”
叩頭之聲不絕於耳,大少爺為自己求情,額血染紅地麵青磚,聽得玉娘驚怒害怕。驚的是他犯重罪,怒的是牽連到她,怕的是生死未卜。
聽風筵提起舊情,泰子先生莫名一笑,聽得眾人心髒一縮,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出怎樣的宣判。
提心吊膽之際,山城銅鍾再次敲響,風萬侯率領臨鎮的鄉勇,打著剿殺馬賊的旗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個回馬槍。
這些鄉勇熟悉地形,又有風萬侯的帶領,一邊派人從正麵進攻城門,一邊派人從地道殺入,來了個內外夾擊,殺得城內守軍方寸大亂。
更有甚者起了反叛之心,嚷嚷著要綁了餘深雪,卻被及時趕來的馬賊頭常老大,像切西瓜似殺了幾個,一下子穩住軍心遏製頹勢。
薑還是老的辣,常老大迅速將兵馬調遣兩隊,一隊支援守城軍隊,一隊圍剿城內出現的叛軍。
常老大的人馬都是死忠,得了命令不死不退,殺得風萬侯那些怕死的偷襲隊潰不成形,而城外的兵馬不見突襲隊得手,也漸漸喪失原本的銳氣,打著打著就潰敗下來,等待另外一個鎮子的兵馬來援助。
天亮時分,另一個鎮子的人馬也來了,攻城的人馬壯大起來,風萬侯騎在馬上走到城下,對著城頭上的餘深雪喊話:“城裏的人聽好了,馬賊殺死朝廷命官,你們跟著他們造反,可是要株連九族!”
風萬侯揮了揮手,讓人抬上幾具屍體,當中一具屍體正是昨日先行離去的僉事大人。他是在離城三百裏的山頭遇害,風萬侯到達臨鎮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在通往省城的山道上埋伏,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僉事大人!
風萬侯可不是笨蛋,知道自己此刻陷入絕境,唯有鋌而走險殺了僉事一行人,把一切都推到馬賊身上,興許還能欺瞞朝廷逃過這一劫。
此人素來膽大,盤踞山城這些年,更是為所欲為,別人不敢做的事,他風萬侯就敢幹!
就在風萬侯叫罵時,城門打開一馬殺出,竟是身穿鎧甲、手握長戟的風筵。
風萬侯一時間愕然,沒見過大兒子的戎裝模樣,更被那股沛然正氣所震懾,畢竟是寧知遠一手帶大,沙場上頗有將門之風。
戰場上的風筵已非跪在主屋,那個孝順又懦弱的敦厚長子,眉間凝著無畏勇猛,內斂沉穩的馬上雄姿,寧死不退的舍身信念,與那些團練兵勇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七八匹馬圍過去,耀祖衝在第一個,舉著槍就刺過去。
風萬侯恨風筵,因他是風家骨血,心卻不向著風家;風耀祖恨風筵,不僅他心不向風家,還有他嫡長子的身份。
風筵再怎麼不討喜歡,但嫡長子的身份,仍讓老爺子手下留情。
就拿蘇家餘孽蘇冷清來說吧,在風筵的縱容下與老爺子故意作對,這要是換了旁人早被老爺子亂棍打死了,哪裏還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煩!
風萬侯心腸狠毒,遇事一向做絕,難得對人留情,但對風筵幾次留手,倒讓風耀嫉妒不已。
其實,風萬侯並非有意留手,隻是尚未摸清風筵的底細,畢竟寧知遠當官數十年,風筵又一直跟隨身邊,萬一結交什麼官場人物,隻要一封書信便能搬來救兵。
風萬侯是在逐步試探之後,才慢慢確定風筵除了阿辰,背後竟沒有大官做靠山。
也難怪,寧知遠原本是京畿將門之後,因得罪當朝權貴,被貶戍邊數十載,最後病死任上,連棺槨都未運回,而是就地安葬!
戰場上父子兄弟相殘,這是風筵沒想過的事,但現在決不能退一步,否則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風萬侯會殺光所有的好人!
比陰謀詭計,十個風筵比不過一個耀祖;比馬上武藝,十個耀祖比不過一個風筵;更何況此刻風筵一心護城,麵對包圍而來的敵人,鐵戟在手豁命而戰,不過幾個回合就將耀祖挑下馬背。
這算是留手了,風筵再怎麼狠心,也做不到一槍挑了耀祖。
耀祖躺在地上呀呀叫,那七人也陸續倒下了,風筵端坐馬上威風凜凜,風萬侯知道不殺了大兒子,攻城拔寨是沒指望了!
身後已經沒人敢上前,風萬侯耷拉眼皮子豎起,用馬鞭指著風筵大叫道,一百兩,買他的人頭!
一百兩是個大數字,風萬侯深諳人心,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一個,兩個,三個,又是七八個一起湧上,個個眼中透著貪婪,恨不得搶了風筵的人頭。
風筵一看這架勢,手中鐵戟不再留情,旋風似掃過去,殺人就跟那碾子似,一下子倒了一大片!
屍體和鮮血讓貪婪暫時退卻,有銀子還得有命去花,聽到同伴伸手求救哀嚎,看著白花花腸子流了一地,那幫烏合之眾又一次膽怯了!
一人一馬剛得喘息,就又聽到風萬侯的加價,兩百兩、兩百兩!
那個上午,風萬侯喊價從一百到五百,風筵也足足殺退敵人五次,渾身浴血雙眼通紅,戰馬累垮屍體成堆,一直殺到嘉城兵馬救駕而來!
期間,知府陪同泰子城頭觀戰,讚歎風筵頗有武將之勇,但見泰子並無重用之意,此後便也不再多言。
等嘉城兵馬舉旗而來時,風萬侯遠遠看到蘇冷清,終於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風家在山城作威作福的日子算是到頭了!
沒想到這條老命,送在那孽種手裏,風萬侯被押進大牢時,仍然是不知悔悟,隻恨當初不該讓那女人留下這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