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得到意料中的答案，歎了口氣，將鏡子放在膝蓋上，道：“你倒是蠻耿直的。我是被詛咒的人，這是強化能力付出的代價，我可以聽到人們的心聲，人們卻看不清楚我的臉。”
    “我叫三耳。”她握住了林曜的手，搖晃了一下，道：“你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剛才我都快認錯了，但你不是他。”
    林曜想起自己的夢，遲疑道：“你的朋友，是什麼人？”
    “他已經許多年沒來看過我了，不知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三耳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憂傷。
    他看著少女，雖然看不清楚五官，但從聲音、形態、皮膚來看，這個姑娘尚在豆蔻之年。
    三耳喝了口酒，從爐火中夾出一隻龜殼，姿態瀟灑肆意，道：“這個算是我給你的謝禮。你把它帶回去，放在枕頭底下，晚上會夢到你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楚輿插話道：“您為何不直接給他算上一卦？”
    “我算不了他。”三耳擺擺手，眯著眼睛道：“我可以在他身上聽到兩個人的聲音，但是卻聽不清楚，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我猜，他現在是不完整的，或者說，他就是不完整中的一部分。”
    林曜聽得雲裏霧裏，心道大師都是這麼裝逼的麼，三耳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一瞪眼、一甩手道：“小子快滾蛋吧，我會盡早確認收貨的。”
    “嗯，帶圖五星好評十字以上給您返現。”楚輿點點頭，衝林曜撇撇嘴，示意他走。
    於是兩人便趕忙捧著那個燙手的龜殼滾了。
    林曜走在前麵，忽然“哎”了一聲，疑惑道：“奇怪了，明明是個小姑娘，我們為什麼要這麼怕她？一進那個房間，我就緊張，隻想休克。”
    “人家可是三百歲的小姑娘。”楚輿神秘兮兮地一抿嘴。
    當晚楚輿要回S大交實驗報告，林曜閑來無事，改了兩小節曲子，便早早的抱著龜殼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龜殼逐漸開始發光，林曜緊閉著眼睛，卻能感覺到臥室在旋轉，身邊熟悉的景物變得混沌，在半夢半醒之間，他將手臂伸到枕頭下，緊緊握住那個發燙的龜殼。
    “磨剪子，嘞戧菜刀——”耳邊響起來小販的吆喝聲，小時候他在外婆家常聽到，幾年後卻像是消失了，再次重溫隻覺得無比親切。
    少年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身處於人來人往的菜市場。
    眼前的環境是陌生的，他並不急於找尋目標，隻是在菜市場裏逛了兩圈，摸了摸口袋，翻出五毛錢，買了一袋豆漿。
    林曜走出市場，一輛三輪車駛過，揚起馬路上淡淡的煙塵，路對麵是一家幼兒園，掉了漆的牌子上麵用古早的字體塗著：歡迎小朋友。
    在園區的沙地滑滑梯上，坐著兩個小孩兒。
    小女孩舔著棒棒糖，歪著腦袋道：“你怎麼老是一個人在這兒，難道沒人接你回家嗎？”
    小男孩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上顏色不一的襪子，不高興道：“你不也沒回去。”
    小女孩挺了挺胸脯道：“那不一樣，我媽媽是開公司掙大錢的，她現在還沒下班，下班了就會開汽車來接我回去了。你呢？”
    “師傅說，他要去聯誼，聯誼完了應該就會來接我了？”
    “什麼是聯誼？”小女孩睜大眼睛，顯然是對這個新鮮的詞彙很有興趣。
    “我也不知道。”小男孩費解地搖搖頭，道：“大概就是交朋友，像我和你一樣，老師說同學之間要友愛，要做好朋友。”
    小女孩驕傲地一甩頭：“得了吧，我覺得不是很合適哎，我們家有錢，我看你也比較帥，你給我做家仆，怎麼樣？我每個月可以給你六毛錢作為補貼。”
    小男孩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林曜聽著兩人的對話覺得好笑，小小年紀就淨學會攀比了，長大了能上天啊。
    他剛準備走過去，小女孩的媽媽來了，老師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小女孩歡叫著像隻蝴蝶一樣跑了過去。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著，歎了口氣，一副悒悒不樂的深沉模樣。
    林曜忍不住笑了，雖然小男孩的臉頰要更圓潤些，五官也不如如今深邃立體，但一看他皺眉黑臉的樣子，是楚輿無誤了。
    小男孩抬起頭，眼中一下子被點亮了，笑著道：“你來了？是師傅讓你來接我的嗎？”
    他看得到我？並且也不認生？
    林曜從玻璃窗的反光看了看自己的臉，小楚輿已經撲過來握住了他的手，他顧不上多想，摸了摸這孩子軟綿綿的頭發道：“等很久了吧？”
    “沒，沒有。”楚輿抬起小臉看著他，臉蛋紅撲撲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林曜帶著楚輿跟幼兒園阿姨道了別，一切都進行的超乎預料的順利，他一開始還擔心有人會報警說他拐賣兒童來著。
    “你師妹呢，要不要順便接她？”他記得楚輿和龍歆兩人的年紀隻差了幾個月。
    小楚輿搖搖頭，道：“是這樣的，我們小區的蟹粉包很好吃，師妹幫班裏幾個同學買早點，每次賺一毛錢跑腿費，她要早點回去就一個人先走了，不然晚了老板就關門了。”
    喲嗬，這小妮子這麼小就有商業頭腦了，不錯嘛。林曜想起自己五歲的時候，還在穿著開襠褲玩泥巴。
    兩人穿過剛才那個菜市場，由楚輿帶路，這個點下班買菜回家的人不少，無論身邊的人多少，他一直緊緊攥著林曜的手，一副勇往直前的樣子。
    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林曜看著他毛茸茸的後腦勺，心道。
    他一直觀察著小楚輿的眼神，每經過一個小攤，便問：“雞腿吃不吃？”、“涼麵吃不吃？”，孩子都搖搖頭堅定地拒絕了。
    林曜笑了笑，摸著他的頭，道：“沒事兒，哥哥有錢，你想吃什麼盡管說，咱們都買得起。”
    小楚輿垂著眼瞼，扭開臉道：“謝謝叔叔，真的不餓。”
    林曜：“……”
    一直到一個賣銅鑼燒的小車前，他看見楚輿的步伐明顯變慢了，還悄悄咽了下口水。
    林曜停住腳步，故意摸了摸肚子道：“好餓啊，好想吃銅鑼燒。”
    小楚輿淡定地看了他一眼，道：“哦。”
    “可是一個人吃沒意思，你能不能陪哥哥一起吃？”
    對方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睛，像是在考慮是否接受這個盛情邀請，掙紮一番後，道：“好的叔叔。”
    林曜正掏錢的手頓住了，要不是看楚輿小，真想給他一拳。
    他從老板手裏接過兩個熱乎乎的銅鑼燒，遞給楚輿一個，見他低著頭開心地吃了，自己才咬了一口。
    聞起來是帶香精的蛋奶味兒，有點甜，吃多了肯定會膩，卻是楚老板一直以來喜歡的口味。
    在林曜的記憶裏，他已經很久沒有在街邊上買過東西吃了，父母離婚後，家裏的經濟條件越來越好，要什麼有什麼，母親也不讓他再在路邊買東西，嫌不幹淨。
    等再長大一點，他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了，卻被早早地送進了娛樂圈，不被人關注地出現在公共場合，已經變成了一種奢侈的幸福。
    有次林曜在機場吃了包蘿卜幹，當天便上了熱搜，粉絲讚他可愛、反差萌，路人大呼沒想到，黑子說屌絲還走高富帥人設，這下暴露了吧。
    身為公眾人物，一個無心的舉動都會被解讀出一萬種含義，出道這些年，其實他早已過了在意網上輿論的階段，但從那次以後，林曜的確再沒吃過蘿卜幹了。
    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走在路邊吃銅鑼燒的感覺，久到他都已經記不得。
    小楚輿隻吃了一半，另一半放回紙袋，小心疊好，拎在手裏。
    “怎麼了？要帶回去給龍歆吃嗎？哥哥可以再給你買一個。”林曜忍不住問道。
    “叔叔不用了。”小男孩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曜旁敲側擊問了半天，楚輿才說，想帶回去給小貓吃。
    “貓也吃銅鑼燒嗎？”林曜想起鄰居家那隻神奇的小黑，嬌生慣養慣了，雞胸肉都不吃，最愛吃金槍魚。
    “當然了，哆啦A夢也是貓，也愛吃銅鑼燒。”小楚輿奇怪地看了眼前的叔叔一眼。
    兩人七拐八拐來到小巷盡頭，楚輿把一件廢棄的家具櫃挪開，紙箱裏一隻薑黃色的小貓正在“喵喵”叫著。
    小貓似是和楚輿十分親昵，毫不怕生地伸出爪子來趴他的膝蓋，楚輿把銅鑼燒撕成小塊，放在手掌上，小貓果然急匆匆地吃幹淨了。
    吃完後，又趴到楚輿腿上，愜意地“呼呼”起來。
    這小子果然從小就跟貓很有緣分。林曜本想說小貓吃多了甜食對牙齒不好，但想來是這孩子把自己最喜歡的食物分給了動物小夥伴，便也不忍打破這份單純的美好了。
    “這小貓叫什麼？”
    “沒有名字，就叫貓。”
    林曜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那你知道哥哥叫什麼嗎？”
    楚輿沒抬頭，習以為常道：“你就是你啊，叔叔。”
    媽蛋。林曜口幹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心道這小子從小就這麼哲學，就這麼叫人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