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悠閑道：“擔心他做什麼，這世上還沒有什麼人能對付的了他的。”
    四周隻剩下微弱的鼻息聲。
    熄燈後的屋子烏黑一片，卻又不至於暗的讓人壓抑。
    這麼安靜黑暗的環境，本該很容易很適合入眠的。
    胡鐵花卻睡不著。
    ——媽的，自己真是見鬼了麼？擔心楚留香這家夥做啥。
    ——天大地大，誰能對付得了楚留香？也許……也許桃花公主可以？
    胡鐵花歎了口氣，問道：“桃花公主厲害麼？”
    “依在下看來，很厲害。”白伶居然也未入睡。
    “有多厲害？”
    寂靜。這一次，白伶沒有回答。
    胡鐵花坐起身，掏出火折子點亮木桌的蠟燭，直直地注視白伶，追問道：“你認識楚留香幾年了？”
    屋內亮堂起來，便能見到白伶仰麵而躺，帶著微笑道：“在下認識楚兄三年有餘了。”
    “那你應該清楚他的實力？？”胡鐵花道。
    “在下的確很清楚。”
    “楚留香和她比，誰厲害？”
    白伶歎了口氣，緩緩道：“在下不知。”
    白伶並未給出答案，但等於已經回答了。
    桃花公主要不厲害，怎麼可能和楚留香相當呢？
    “看來你對桃花公主也很了解。”
    “正是的。”白伶慢悠悠地坐起身，披了件素色衣衫。
    “像了解楚留香一樣？”
    白伶苦笑一下，道：“不，比了解楚兄來的更深。”
    胡鐵花不說話了。男人對女人的了解如果能超過好友，那麼這個女人必定是他心上的那一個。
    可是桃花公主是流雲公子的……
    白伶這樣說，是在承認自己是流雲公子麼？還是另有隱情，他們之間有著怎樣的牽絆？
    白伶輕輕歎氣，囁嚅道：“也許……她已不想再見在下……”
    “不會的。”胡鐵花看出白伶的心情不佳，可惜不知道怎麼安慰人，隻好胡亂道，“你看你多帥啊，她一定會理你的。”
    這樣的安慰自然不會有效，但白伶展顏笑了，輕輕道了聲：“謝謝。”
    白伶走到窗邊，靜靜倚牆而立。
    他沒有推開窗戶，隻是凝視窗欄的雕花，仿佛是看到了外頭那一輪月光。
    清冷的燭光灑在他臉龐上跳躍，映得他溫柔俊美的眉目仿佛水墨畫般沉靜。
    他是不是正在凝視桃花公主呢？
    那桃花公主的容顏，桃花一般的心思又在何處？
    寂靜片刻。
    白伶自袖中拈出一隻木雕笛子。
    悠揚的笛笙之音飛舞盤旋飄揚而出，隱隱綽綽，宛如萬籟百泉相與這春之美景，又似楓葉秋月瑟瑟催人相思。
    胡鐵花不通音律，亦知這是人間罕見的清音。
    樂聲柔靜低淼、纏綿徘徊，能讓周遭安靜。迷離的月光靜了下來，靜靜欣賞著曼妙旋律。
    胡鐵花仿佛看到少年時。
    那時候，月亮很溫柔。
    楚留香臉上掛著風一樣的微笑，叫人捉摸不透。
    他的身形與風采，俊美，飛揚。
    楚留香就這樣笑嘻嘻的，雙手叉腰，道：“小瘋子……”
    ——喂，那個叫我小瘋子的家夥。
    ——他還好吧。
    洞內雲煙馥鬱。
    古箏聲圓潤清脆，婉轉如幽咽的泉流。
    華瑞雪的琴技冠絕天下，手指靈巧地撚撥攏挑，風情萬種便自琴弦流淌而出。
    她蒼白的臉上不帶一絲情緒。當真是豔若桃李，冷若冰霜。
    楚留香沒有看她。
    他正悠閑得喝著上好的葡萄酒，對麵是眉目柔媚若水的桃花公主。
    此處有靡靡仙樂，又有絕色相伴，他如何不悠然自得？
    桃花公主親手為他斟滿了酒，嫣然一笑，弱不禁風的身子微微一躬，道：“香帥，妾身敬你一杯。”
    楚留香笑嘻嘻的，晃了晃手裏觥籌交錯的金樽。
    敵人若用了絕招仍舊無法殺掉你，往往就會對你產生敬重之意，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皆這般。
    桃花公主正是如此。
    她未取到楚留香的性命，於是屈服。但她的風姿依舊卓越，而且極識禮儀，即無刻意獻媚之態，又不為先前的襲擊而尷尬，所作所為都很是得體。
    她的確是很不錯的女人。不錯的意思是，讓男人很有征服欲望。
    楚留香卻沒有時間去想征服她，他現在隻想快點趕回去看看胡鐵花的情況。
    想到胡鐵花，楚留香忍不住笑了。
    胡鐵花非常喜歡喝酒，全師門的人都覺得胡鐵花是酒瘋子，但楚留香知道他不是。他隻是喜歡朋友而已，酒就是他會友的方式。
    “香帥想到什麼愉快的事了麼？”桃花公主纖細的手指劃過酒壺，透過低斂的眉目斜睨楚留香。
    楚留香手柱下巴，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悠然道：“見到你這樣的女人，沒有男人會不高興的。”
    桃花公主笑了，嫣然道：“香帥取笑妾身了。”
    “也沒有男人會取笑你這樣的女人的。”楚留香依舊笑的很無辜。
    “香帥可容許妾身猜猜，香帥是不是想起你的朋友了。”
    楚留香隻有點頭。麵對如此溫柔美麗的女人，他不想撒謊。
    正此時，一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飄來。
    接著，有個姣美的姑娘跑了進來。
    來的隻能是洞口的艾小米。她依舊是蹦蹦跳跳的模樣，手臂上的釧子上下晃動，發出悅耳叮叮聲。
    艾小米腮邊梨窩甜甜，嬌滴滴地笑道：“香香，你就放心吧，你的朋友不會有事的，所有的朋友都不會。”
    這女孩不聽桃花公主的命令硬生生地闖了進來，連楚留香都有些暗暗吃驚。
    更吃驚的應該是華瑞雪。
    “咯噔”——華瑞雪的曲未終，琴聲已戛然而止。
    琴弦斷，這冷冽女子眼下究竟是如何的心境？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隻見她冷冰冰地坐著，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好像已經置身事外。
    艾小米的闖入，與她無關。
    “香香，人家來看你了，高興麼？”艾小米也沒有看她，而是“唰”地撲到楚留香懷裏，噌了兩下。
    楚留香尷尬地笑笑，暗自打量起桃花公主的神色。
    桃花公主神色不變，淡淡笑道：“小米，你來了。”
    艾小米蹦蹦跳跳地跑到桃花公主身邊，咯咯笑道：“公主，人家太想香香就進來了。”
    “那你也坐下喝一杯吧。”桃花公主淺笑道。
    艾小米挑了桃花公主一眼，道：“還喝呀？公主難道不想帶香香去見見寒袖麼？”
    艾小米的聲音越來越甜，像一縷清泉，起碼楚留香如是覺得的。
    她能帶他去找宋寒袖，總是好事情。
    桃花公主的臉色卻陡然變了，臉上的笑容都顯得僵硬了，喃喃道：“小米……”
    艾小米吃吃笑了起來，不再理會桃花公主，如附骨之蛆一般纏住楚留香，嬌滴滴的湊在他耳邊，道：“那我帶你去找寒袖了哦。”
    楚留香最後看了桃花公主一眼。
    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突地笑了。
    她是在笑誰，自己還是別人？
    如果沒有艾小米帶路，楚留香確信自己是無法找到宋寒袖的，即使找到了，也走不到出口的。
    這裏的通道太多複雜，小洞穴又極其多，讓整個岩洞看來就像一個巨大繁複的迷宮。
    這就難怪宋寒袖一個人待在狹小的岩洞內，都沒有四處走動了。
    但實在太奇怪，宋寒袖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
    他不像是中毒的樣子，卻連看都沒有看楚留香或艾小米一眼，隻是麻木的跟著走，臉上亦不帶任何表情，一路上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直到三人一起來到了桃花公主所在的洞穴。
    他還是沒有抬頭，沒有看桃花公主。
    楚留香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
    一抹狐狸般狡猾的笑意掠過楚留香的眼底。
    霎那間，楚留香的手指向一個人點去。
    不是衝著宋寒袖而去，也並沒有針對桃花公主。
    而是點中了艾小米。
    艾小米一驚，霎那間已不能動彈了。
    整個岩洞內的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除了楚留香。隻有他，還是掛著一絲狡猾的笑容。
    樂聲嘎然而止，不覺中白伶已吹奏完一曲。
    簫聲仍舊縈繞在耳。胡鐵花推開門向外走，道：“我還是得去看看那隻老臭蟲，你去不去？”
    白伶微笑著點頭，道：“在下自然一同……”
    他話未說話，外麵的胡鐵花已發出一聲驚呼：“天那，這是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