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山累(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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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不是一統天下,是窮兵黷武,是置天下於不顧,將黎民往火坑裏推。”
    “夠了”鍾黎一拂手,桌子上的奏折茶杯被揮了一地。
    “是”景安咬咬牙,跪了下來“臣逾越了,臣能力有限,不能隨皇上一統天下了。”景安一閉眼將後麵的話擠了出來“臣請辭。”
    鍾黎轉過身一字一頓的問道“你說什麼?”
    即便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來自這天下貴極之人的壓迫感,景安掩在廣袖之下的手不自覺的縮緊“臣請辭,離開。。。。。。”
    “啪”一個茶杯自鍾黎手中飛離,直衝景安的額頭而來,將他後麵的話聲聲打斷。
    景安不躲不避,被茶杯砸個正著,紅色的血液便自額頭往下流。
    景安抬起頭,看著鍾黎彌漫著怒氣的臉接著說道“離開朝堂,此生不再為官,隻求與黎民百姓同福同難。”
    “好,景安,你好樣的,好一個同福同難,真不愧是我大宣的好丞相。”
    鍾黎走到景安麵前,挑起他的下巴問道“辭官?因為朕殺了那個李連成?”
    “李大人忠心為國。。。。。。。
    “他裏通北狄,聯合一群酸腐儒生上書逼朕退兵。”
    “李大人被人陷害,他一片冰心,為國為民,忠心可鑒。”
    “忠心可鑒?”鍾黎冷笑一聲“丞相替朕鑒別的吧,這一個月來出入相隨,9天三更才分別,5天淩晨才從李大人家離開,鑒別的自然仔細。可惜呀。。。。。。”鍾黎直起身來整了整袖子,直勾勾的看著景安“丞相的仔細,就是他的催命符。李大人的死,丞相可得負不少責任呢。”
    景安看了鍾黎一眼,咬了咬牙說道“是,臣自然要負責,臣會帶李大人的骨灰回鄉的。皇上,若您此次出兵,戰火即可就要燒到揚州了,臣必須要趁著揚州尚且安寧,將李大人安葬了。”
    “丞相真是想得久遠呀。”
    “請皇上放臣離開。臣別無選擇。”
    “好,好一個別無選擇。”
    “朕準了,丞相明日起,不必再來上朝。”
    景安規規矩矩的叩首道:“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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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安離開京城那天,正是清明,熏風和煦,風光正好。
    鍾黎站在城頭看著飄搖的柳絲心裏一派茫然。
    他忍不住想起,少年時節,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在他耳畔說“我願陪你征戰四方,一統天下,賞萬裏河山。”
    鍾黎看著城門,臉色晦暗不明,半晌無力的歎口氣氣,轉身,將這無限美景拋在腦後。
    景安走至城門口,忍不住回頭往城裏看了一眼,屋樓掩映,但依然能夠看到皇宮高高的站台。他此刻是否就站在站台之上,那個貴極之人?景安想到那人孤單的身影,心便不由自主的疼。“阿黎,對不起,我無法完成當初的誓言了。”景安喃喃自語。
    那皇宮深幽冰冷,本以為你我互相攙扶,走到這權利的頂峰便可安穩度日,沒想到,最後還是逃不過孤身奮戰的結局。當初,你我第一次見麵便應該預料的到的。
    其實說來,他們初遇給彼此的印象可稱不上好,一個是風吹可倒,傻了吧唧的相爺公子,一個是空有表象,胸無大誌的繡花皇子。兩人的唯一交際,便是課上互相背不出書,被先生一塊兒罰站。即便一起站著,也是互相瞧不上眼,連句話也懶得說。
    直到有日鍾黎無意撞見景安縮在角落讀書,書被扔在一旁,口中錦繡的文章卻並不曾停,鍾黎聽了半晌,待他停下,才走上前去,笑道“景兄半部論語在夫子的課上讀的磕磕巴巴,現如今《呂氏春秋》都會背了?定是遇到高人指點了。。
    景安一怔,看著負手而立的鍾黎,不慌不忙的回道“六皇子先前《詩經》扉頁都是嶄新的,現如今卻是連在下所讀文章出自哪兒都清楚?也定然是有奇遇。”
    兩人隔著漫天飛雪遙遙相望,牆角的梅花傳來陣陣幽香,片刻後忽而同時開懷大笑了起來。
    這笑寫滿了對自己和對麵所站之人的嘲弄與理解,鍾黎是唯一一個長到和太子一般大的健康皇子,大皇子是個二傻子,連書都沒有念過,四皇子是個病秧子,過一日沒一日的,八皇子尚在繈褓,鍾黎因不受皇上寵愛,自幼沒人關愛,自然也沒人加害,恍然間便長到了和太子一般大小,若此時他還聰明機靈,估計便也沒機會長大了。
    而景安雖是丞相之子,卻是不受寵愛的庶子,他娘親不過是個通房丫頭,他此番能得到太子伴讀的機會,自然是因為他是丞相家唯一一個適齡學童,他最小的哥哥都已經15了,但自幼便以欺負他為樂的哥哥自然不願他得到太子的倚重,他們景家全力支持太子,所以隻需要一個頂梁柱便足夠了,任何可能危及自己利益的可能他的哥哥都不會放過。那在太子身邊逢迎拍馬的禦史之子便是他哥哥派來監視他的,若他果真聰明不凡盡得他爹真傳,受到太子喜歡,那不僅是他的伴讀之路,恐怕他的性命都要就此了結了。
    兩人隔著風雪互相望了一眼,便如同在黑夜中遇見了同行人,那一刻,什麼都懂了。
    第二天,當景安又被夫子叫起來背書時,鍾黎便悠閑的回頭,含笑看他磕磕絆絆的裝模做樣,鍾黎的動作和戲謔的眼神太過明顯,讓費盡心思裝傻的景安不注意都難,景安狠狠的瞪了那看猴戲的人一眼,那人更加肆無忌憚的朝他笑。
    正待鍾黎一臉齜牙咧嘴的逗景安的時候,冷不防被夫子點名叫了起來“六皇子,止言背不出,你便背吧。”
    鍾黎撇了撇嘴,這次輪到景安幸災樂禍了。
    那日夫子罵著“你們兩個,一個是相國之子,一個是皇子龍孫,丞相皇上是如何文成武就,你們。。。。。。。你們兩個卻,卻。。。。。。。連四書五經都讀不通,你說你們還有臉在這兒嬉皮笑臉,都給我滾出去站著去,今夜把這篇給我抄上二十遍。”
    兩人灰溜溜的拿著書站到了屋外。互相瞧了一眼,便又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在這深宮之中,若說還有情,他們兩個的情便都是對方給的了。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適合在一起了,都是不拚一把就會死的人。他們兩人互相利用,互相依靠,互相取暖,成為彼此的依靠,三分真情七分假意,不斷試探,你進我退,你退我進,不知何時,竟然動了真心,或許是因他們的世界太冷,而彼此的體溫,是他們唯一能夠依靠的熱量。誰先墜入深淵的已經無處可查,當他們發現時已經晚了,墜落的太深,誰也靠不了岸了。
    鍾黎,你我都會溺死在這深淵中的。
    景安輕輕歎息,伸手自馬上扯下一枝柳枝,催馬踏出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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