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黃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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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沉寂之後,玄淩傳旨命皇後與諸妃隨後緩行,自己帶了近身侍衛乘輕便車輦趕回京去了。大殯的隊伍也加快了前行速度,越發顛簸得厲害。我合了眼,隻覺得累。回到宮裏已過了晚膳的時辰,身上如同散了架一般,並不覺得餓,隻隨便用了些點心。浣碧與綰綰卻吃了好些,想來是餓得不輕。槿汐捧了盅茶給我,道:“娘娘臉色不好,奴婢服侍娘娘沐浴去吧。也好解解乏。”我漱了漱口,命佩兒好生服侍綰綰用膳,又交代浣碧早些去歇息不必過來伺候。便起身隨槿汐去了。剛出了西暖閣的門,便見晶清失魂落魄地立在回廊下。見了我,晶清直挺挺地跪下,痛哭道:“娘娘,求您救救菊清,菊清快被打死了。”我吃了一驚,命槿汐扶她起來,道:“這是怎麼了,起來好好說。”晶清啜泣道:“昨晚上菊清當值上夜,偏偏安昭媛吃錯了東西天剛亮便落胎了。聽說在安昭媛昨夜臨睡喝剩的牛乳裏麵驗出了滑胎藥。菊清便被趙公公關入暴室。因為奴婢昨日請菊清來宮裏描花樣子,趙公公把奴婢傳入暴室與菊清對質,竟有菊清受了娘娘之命下藥的意思。菊清抵死不認,被打得沒了人樣。趙公公沒敢為難奴婢,把奴婢放了回來。隻怕菊清是凶多吉少了。”說著又哭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道:“今兒下午皇上就回宮了,趙安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私自用刑打死宮女。你且安心,明日一早本宮設法救她出來。”說罷扶了槿汐去了。寢殿側的凝玉閣中水氣氤氳,花香四溢。我命服侍的宮女皆退下了,隻留了槿汐侍奉。槿汐幫我褪了衣衫,伸手試試水溫扶我走入白玉池中。笑道:“方才奴婢特意讓她們別兌了冷水進去,想著娘娘來了剛剛好。這溫泉水從泉露宮引過來仍是滾熱的呢。”我緩緩在池中坐下,細滑溫暖的水正好沒過肩胛,桂花濃鬱的馨香直透心脾。我輕輕歎道:“那位的情況如何?”槿汐跪坐在金絲楠木鋪就的地上,輕輕捏著我的肩膀,道:“今兒一早落胎了,剛交卯時宮裏便吵吵起來忙著傳太醫。宮裏沒有主事的娘娘,太醫過了多半個時辰才到,到時已經保不住了。又趕上血崩,險些丟了性命。皇上來時還昏迷著呢。幸好這位主子命大,血竟是止住了。不像先皇後……”槿汐自覺失言,忙頓住了。我輕輕笑道:“你如今還是這般謹慎,先皇後仙逝多年了,這裏並無他人,說說何妨?竟是怕我知道麼?”槿汐略一猶豫,道:“奴婢不敢。娘娘該聽說過先皇後也是難產血崩去的,小皇子產下時已全身黑紫窒息而亡,先皇後沒捱過幾個時辰也去了。先皇後彌留之際賢、徳二妃在昭陽殿侍奉,賢妃毫無哀慟之意,悄悄與德妃議論此事,竟麵有喜色。偏被皇上看到。皇上既痛又恨,命賢徳二妃殉了皇後。自此宮裏無人敢提及先皇後之事。”我歎道:“韶華之年悠然辭世,令夫君一世牽掛,原也是造化。”槿汐默然無語,似是沉浸在無盡的追思中。我亦無語,半晌方道:“派人給允公公傳話,著人好生看顧菊清。務必保住菊清性命。”槿汐邊應了,邊取茵樨香煮的湯幫我洗了發。又用桃花澡豆擦了身子。浴畢槿汐服侍我更了衣,將一頭長發絞幹,鬆鬆挽了個髻。天已漸黑,高燭燃起。我坐在寢殿窗下的案幾前,打開妝奩輕輕在麵上拍了些許薔薇露。鏡中人容光煥發,不著脂粉亦是豔美絕倫。我立起身,對侍立身旁的品兒道:“取了我的銀緞披風來,論理該去延禧宮看看安昭媛的。將前些日子皇上賞的長白山千年老參和那盒子西域進貢的蟲草一同取來。”品兒答應著去了。槿汐道:“天色晚了,該讓小福子帶個人打了燈籠同去才是。”我笑道:“隻在宮裏走走,帶這些人做什麼,隻你和品兒跟著就是了。若怕黑挑個小燈籠便是。”踏著月色一路行來,那燈籠竟顯得多餘了。月光透過道旁細密的樹影,在地上灑下點點銀輝。一陣風吹過,絲絲涼意襲來,秋意正濃。經過暢安宮前麵就是儲元宮了。高大的宮室沒有一星半點燈火,靜默地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好不蕭索。我心頭酸痛,輕輕歎了口氣。忍不住放慢了腳步。起更了,遠處傳來更鼓聲打破了靜謐的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亂響,品兒禁不住向我這邊靠了些,小聲道:“娘娘,夜裏風大,快些走吧。若晚了安昭媛那邊都歇息了,隻怕也不方便。”槿汐笑道:“這丫頭最是膽小,怎地忘了這個,偏把你帶了出來。”品兒羞慚不已,嗔道:“槿汐姑姑又取笑品兒。”我笑笑也不作聲,加快了步子。不多時便到了延禧宮。宮門還開著,兩側立著幾個內監,遠遠看到棠梨宮的燈籠忙迎了出來,請了安便趕著進去通報。一個小內監徑直引我們向後殿去了,宮裏一片寂靜,也不掌燈,四下皆黑著,隻有回廊上懸著的幾盞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擺。寢殿倒是有些光亮,幽深的宮殿中那一點孤燈越發顯得寂寥。進了寢殿,玄淩正坐在榻邊的椅上,滿麵倦容,憔悴而頹喪。我上前請了安。玄淩扶我起來,眼中滿是掩不住的歡喜。便拉了我的手,讓我在榻邊的繡墩上坐了。陵容還昏睡著,麵容憔悴,沒有施脂粉,麵上的斑便是在這昏暗的燭光下也能看個分明,觸目驚心。我輕聲道:“安妹妹情況如何?”玄淩蹙了眉,道:“孩子沒了,血崩。雖然止了血,還是昏睡不醒。”我輕輕歎口氣,道:“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不要擔心,止了血必定能醒過來。容兒還年輕,好生調息日後再生養便是了”玄淩點點頭。我又道:“皇上今日也累了一天,恐怕回來便守在這邊。不如回宮去歇息吧。臣妾替皇上守著容兒。”玄淩道:“朕趕回來時陵容便已經止了血正昏睡著。朕在儀元殿看了一下午折子,這會子過來還沒醒。估計一時也無大礙,倒是你的身子更讓朕擔心。”我隻道玄淩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陵容,聽他這樣說卻是心頭一鬆,輕輕笑了笑,道:“臣妾倒不覺著怎麼樣,隻是有些乏罷了。”玄淩便回身吩咐寶娟服侍主子吃藥。又對我道:“待陵容吃了藥,朕便送你回去吧。你身子弱,夜裏風涼,不要受了寒。”我輕輕應了。陵容昏睡著,藥大半沒有喂進去。玄淩隻得吩咐眾人整夜在寢殿守著,好生服侍。便攜了我回棠梨宮去了。先陪玄淩去看了予涵和嵐若。玄淩將他們抱在懷中,百般疼惜。忽又想起那剛剛掉了的孩子,不由黯然道:“又是個男胎沒了,朕的骨血怎麼就這麼難留住。”我歎道:“皇上不要難過,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又有這麼多嬪妃,自然還能誕育子嗣的,隻是宮裏嬪妃頻頻落胎,多是人禍而非天意,皇上該好好追查才是,聽說這個孩子也是被下了落胎藥。”玄淩恨道:“朕若查出是何人所為,必定將之千刀萬剮。”我輕輕歎口氣,道:“昨夜陵容宮裏上夜的丫頭菊清原是臣妾當年贈給她的,偏偏昨日臣妾宮裏的晶清請了菊清過來幫忙描花樣子。今日一早晶清便被趙公公傳入暴室對質,竟有臣妾指使菊清下藥之嫌。求皇上一定查個水落石出,還臣妾清白。”玄淩愣了愣,道:“朕絕不信嬛嬛會行此惡事,此事必會查個明白。”我笑道:“宮中屢次發生獲罪奴才被滅口之事,菊清已經快被打死了,若真的死無對證,嬛嬛如何自辨清白?”玄淩驚道:“隻說那宮女被關入暴室,朕並未下旨用刑啊!”我笑笑,道:“皇上尚未回宮,菊清便已被用了刑。”玄淩怒道:“膽大妄為的狗奴才。朕這便傳旨,若菊清死在暴室中,趙安自去陪葬便是。”我便命小福子即刻去傳皇上口諭,方覺得安心了些。玄淩又問綰綰,佩兒回話說綰綰已經睡了。玄淩便挽了我的手笑道:“朕還不曾享受過你這新修的凝玉閣,與朕同浴如何?”我麵上不覺滾燙起來,低了頭道:“臣妾已沐浴了。”玄淩湊近我輕笑道:“難怪嬛嬛今日嬌美得讓朕心猿意馬,原來卻是一朵出水芙蓉。”我越發紅了臉,玄淩攬著我回寢殿去,低聲笑道:“等著朕,不許先睡了。”我咬牙道:“臣妾可是困得站著也要睡著了,皇上沐浴完再下旨讓臣妾起來接駕吧。”玄淩大笑,自去沐浴了。我伏在榻上,心中一片煩亂。終究躲不過去了,我是皇上的女人,有什麼法子回絕皇上的寵幸?唯有順從罷了。不及多想,倦意湧來,竟真的沉沉睡去了。朦朧間隻覺細密的吻落在額上、眼睛上、唇上。我睜開眼,正對上玄淩含笑的雙眸。寢衣不知何時已半褪了,玄淩順著我的脖頸吻下去,我越發麵紅耳赤,又羞又急。意識漸漸模糊了,什麼也不能去想。玄淩百般俯就,著意溫存,幾乎纏綿了一夜。次日醒來玄淩早已上朝去了,想想夜裏的情形,依舊心跳不已,我伸手捂住滾燙的臉,坐了片刻,方才叫浣碧進來。浣碧服侍我起身,笑道:“小姐今日氣色真好。”我不禁又紅了臉。浣碧也猜到幾分,通紅著臉不作聲了。梳洗罷,眼下雖隱隱有兩道青痕,卻依舊容光煥發。小允子差人來報菊清昨日雖挨了幾十杖,打得皮開肉綻的,所幸並未傷及筋骨。昨夜已經上了藥,如今單獨著人看管,飲食皆格外留心。我這才放下心來,便攜了浣碧去鳳儀宮向皇後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