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聖寵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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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淩用了晚膳便歇在了明瑟居。我翻了幾頁書,又與浣碧、晶清說笑了一回正要歇息,眉莊來了。我知她來意,笑道:“姐姐這個時候來,可是為了那新昭媛?”眉莊蹙了眉,冷笑道:“妹妹倒是沒事人一般,如今宮裏都吵翻了天了。隻怕再過些日子她都要越過你頭上去了!”
    我笑笑,道:“不過是進了昭媛,又不是封了貴妃。”眉莊怒道:“隻不過懷了身孕,一下子就升了三級。如今已經跑到我前麵去了,等生了孩子再封個妃,我就該去給她請安行禮了。我萬萬做不出來!”我笑道:“安陵容素來得寵,生了皇子是該封妃了。”眉莊啐道:“憑她也配!”我拉她坐下,笑道:“她這昭媛是我特意向皇上求來的呢。”眉莊抬起頭看著我,眼中滿是愕然,轉瞬一抹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道:“我說怎麼一下子封了昭媛呢,卻是這個緣故。隻是她一向得寵又心術不正,萬一生下了孩子更是個禍患。”我微微笑道:“姐姐想得太遠了。這宮裏沒有幾個吃齋念佛的善主兒,懷胎十月,日子長著呢。”眉莊頷首道:“也該她得些報應了!隻是妹妹也要加倍小心,上次的事皇後沒有討到便宜,隻怕不會罷休。”我歎道:“想來她也不能容我平安生產。經了上次的事,皇後必定不會魯莽行事。不出手則已,出手定是要成功的。”眉莊幽幽歎道:“我真是厭極了這吃人的地方,嬛兒還出去過了幾年神仙日子,我恐怕隻有死才能離了這裏。”我心頭酸澀,強笑道:“還不是回來了,這原是你我的命。”眉莊低低歎了口氣,我亦沉默無語。遠遠的隱約傳來簫聲,伴著柔婉的歌聲,輕輕回蕩在這沉寂的夜裏。眉莊側耳聽了聽,道:“安陵容有許久沒有唱過歌了呢,卻還不錯。隻是這歌聲要讓好些人睡不著覺了。”我笑笑,卻是什麼也沒有說。一夜好睡,拌著鳥雀啾啾的歡鳴,醒來已是晨光熹微,便喚浣碧進來為我梳妝。浣碧、品兒、佩兒請了安,笑道:“小姐今日起身好早。”我笑道:“昨夜睡的好,自然醒得早些。”說著在浣碧手上呷了口涼茶漱了口,品兒忙捧過鎏金銅盂來。我便吐了,又取了青鹽擦了牙再漱了口,方從佩兒手上接過一盅茶來吃了。浣碧端了水來伺候我洗了麵,道:“小姐,今日是初一,按例是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的,皇後娘娘這些日子一直病著,也不知今日見不見人。”我扶了腰慢慢站起來,走到窗下,坐下打開妝奩,道:“我估著皇後今日還是病著。皇上幾時去看她,她的病幾時才好呢。有一個多月了,今兒晚上皇上恐怕要去昭陽殿。”正說著,槿汐進來請了安,笑道:“娘娘起身了,方才杜恬嬪來給娘娘請安,奴婢想著娘娘尚未起身便給回了。她說過一刻再來。”
    我笑道:“倒是料著了她們今日要來,卻不想這麼早。如此看來定是去皇後那裏吃了閉門羹。我料定皇後明日就該好了。”槿汐笑道:“娘娘越發象諸葛孔明了,連皇後娘娘什麼時候鳳體痊愈也算得出來。”我在臉上搽了些花露,又輕輕拍了些珍珠粉,方笑道:“今日初一,皇上該宿在昭陽殿的。雖說這些日子皇上一直有意冷著皇後,可是為了昨日新封的昭媛,皇上也該給皇後個台階下了。皇後的病自然是該好了。”正說著佩兒端了一碗牛奶燕窩粥來,我接了,蹙眉道:“每日吃這燕窩,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處,換來換去隻是這些花樣。”槿汐笑道:“娘娘不吃,腹中的小皇子還要吃呢。小盛子也是花了心思的,隻可惜娘娘如今有身子,好些東西不能吃,做不出太多花樣來。”我無奈,隻得吃了幾口,便命浣碧梳頭。浣碧知我這些日子不耐煩梳頭,就挽了個墜馬髻。晶清捧過來一盤簪釵,笑道:“娘娘今日心情好,該挑兩件平日不常戴的,戴著新鮮些。”我笑笑,道:“如今大腹便便的,打扮起來越發難看了。”說著隨便撿了一支蝴蝶圖案鑲藍寶石的花鈿簪插在鬢角。剛收拾停當,小福子來報,欣貴嬪和恬嬪來請安。我便命請去西暖閣。自己也帶了浣碧過去。剛坐下二人便進來了,請了安坐下,我笑道:“今兒是什麼好日子,一早你們便過來了。”欣貴嬪道:“今天是初一,一大早去給皇後娘娘請安,誰想皇後還病著,什麼人都不見。端妃娘娘身子也不太好,也不見人,我便過來給莞妃妹妹請個安。”我笑道:“勞姐姐惦記著。”杜恬嬪笑道:“娘娘臉色越發好了,竟不像是懷著身孕。嬪妾要用好些脂粉才能有娘娘的氣色呢。”我笑笑道:“恬妹妹也要加把勁,怎麼一直沒什麼好消息呢。”杜恬嬪紅了臉,有些忿然,道:“皇上早把嬪妾丟在腦後了,哪會有什麼好消息。”我笑笑,也不做聲。欣貴嬪呷了口茶,道:“安容華昨日冊了昭媛,妹妹知道嗎?”我微微一笑,道:“昨日下了旨,宮裏恐怕都知道了。一向都是有了身孕晉一級,皇上這次可是破例了。”欣貴嬪冷笑道:“當年我懷著淑和,也是晉了一級。妹妹這次雖是先封了妃才知道有孕,卻也並沒有因為有了身孕再晉妹妹的位分。皇上就是偏心,也不該這麼離譜。”不及我說話,恬嬪已是按捺不住,搶著道:“她也不過就那個模樣兒,老是作出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滿宮裏嬪妾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她。小門小戶出身不說,父親連官也丟了。憑什麼她能一步登天!”我輕笑道:“妹妹慎言,安昭媛正蒙盛寵。妹妹在這裏說說無妨,被別人聽去了又是是非。”杜恬嬪越發氣憤,道:“嬪妾才不怕她,當著她的麵也敢這麼說。皇上寵她如何,不過是個罪臣之女,嬪妾再不濟,也有父親為朝廷鞠躬盡瘁。總強似她這**!”見她說得越發不堪,欣貴嬪忙喝止她,道:“在莞妃娘娘麵前怎能如此失禮!”杜恬嬪不敢再作聲,忙要叩頭請罪。我笑道:“不妨事,恬妹妹心中不平,說說也便沒事了。在這裏說總比在別處說好些。”說著命她起來。欣貴嬪和恬嬪又絮絮的說了好些話,見又有好幾位嬪妃過來請安,便起身告退去了。這半日,人來人往,卻幾乎都是為了安昭媛。或拐彎抹角的挑撥幾句,或發發牢騷抱怨兩句,或是素來與陵容走得較近的來探探口風。我卻隻是淡淡的,並不多言。當夜玄淩果然宿在了昭陽殿。次日一早,便傳下懿旨來,命各宮主位、小主皆到鳳儀宮聽皇後訓誡。我忙梳洗了趕過去。到了昭陽殿,各宮娘娘小主差不多都已到了。帝後端坐正中,兩側分坐著各位娘娘。我正欲請安,玄淩笑道:“嬛嬛身子不便,不必行禮了,過來坐吧。”我看看皇後,皇後帶著些許怨毒的目光正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我淡淡一笑謝了,便向玄淩身側的一張空椅子上坐了。陵容坐在皇後下首,正在我對麵,身側是端妃、眉莊、貞貴嬪。我看看陵容,今日打扮得格外嬌俏,鬢邊戴了一隻正三品貴嬪以上方能佩戴的黃金點翠鳳步搖,憑添了幾分華貴。眉目間卻依舊含了幾分羞怯,低了頭擺弄著手中的絲帕。我含笑向端妃等人致意,又與身邊的敬妃低聲說笑了幾句。卻聽玄淩叫我,忙回頭去看。玄淩伸手握住我的手,低聲道:“手怎麼這樣涼?一早寒氣重也不曉得添件衣裳。”眾人皆看著我,我不覺紅了臉,抽回手輕聲道:“臣妾不冷,皇上不要擔心。”皇後輕輕咳了一聲,道:“前日皇上下了聖旨,晉了安容華的位分,封了昭媛。本宮聽到宮裏議論紛紛,說是還沒有因為有孕便連晉三級的先例。本宮卻不認為安昭媛僅僅是因為有孕而晉了位分。安昭媛入宮多年,性格溫柔和順,一向很得皇上和本宮喜歡,位分卻一直很低。如今晉了昭媛,本宮覺得正合適。這些日子本宮抱恙休養,不曾訓誡六宮,如今宮裏便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來了。若有人再借安昭媛得了晉封一事煽風點火,挑弄是非,本宮絕不輕饒!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眾人忙齊聲道:“謹遵皇後娘娘訓誡。”皇後頓了頓,接著道:“安昭媛晉了從二品也是一宮主位了,況且又有了身孕,明瑟居十分狹小。也該挪個地方了。就賜住延禧宮吧。”陵容忙起身謝了。我看了一眼眉莊和她身邊的貞貴嬪,眉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貞貴嬪卻隱隱露出不平之色。我暗忖,皇後如此做是嫌陵容連升了三級還不夠招人恨呢。卻聽玄淩道:“惠淑媛和貞貴嬪也晉封已久,這次一起挪挪地方吧。惠淑媛賜住儲元宮,貞貴嬪賜住長寧宮。”二人皆謝了恩。又坐了片刻,皇後命眾人散了。玄淩要陪我回宮,我輕笑道:“皇上該陪陵容去看看她的新宮室,容兒有了身孕,皇上該多陪陪她才是。”玄淩猶豫了一下允了,命槿汐好生伺候著,又道:“晚上朕再來看你。”我點點頭,扶了槿汐去了。回到宮裏不一刻,宮門外便報哥哥甄衍帶了嫂嫂來請安,才想起幾日前便約了哥哥今日入宮一敘。忙命快請。甄衍帶著一個修長勻稱的女子進來,二人依禮請了安。我親自扶了起來,攜了那女子的手,笑道:“卻是還沒有見過嫂嫂。”說著細細打量。那女子著了一件湖水籃色的長裙,鵝蛋臉,五官清秀,笑時眉眼彎彎,露出一排細碎的牙齒,十分可人。便笑道:“嫂嫂閨名秀姝,卻是當得起這名字。”說著又想起那年初見茜桃時的情形,不免傷感。忙笑道:“早說要見見嫂嫂,一轉眼就是半年了。”秀姝笑道:“也想早些來給娘娘請安,隻是祖母去了不足一年還戴著孝,恐怕衝了娘娘,直拖到除了孝才敢來。”我笑道:“我隻道是哥哥舍不得帶了嫂嫂出來見人呢。”哥哥有些尷尬的嗬嗬一笑,打岔道:“嬛兒還有幾個月便要臨盆了,何不讓母親入宮陪伴?母親日夜想念你呢。”我鼻子一酸,幾欲落淚。強忍著道:“還早呢,按規矩臨盆時才能入宮陪伴,便是提前去請皇上的恩旨,也至多是在臨盆前月餘罷。”哥哥笑道:“想來提前些日子去請旨,皇上也會允的。”又指著兩個食盒,笑道:“這是嬛兒要的幾色點心,宮裏什麼沒有,怎麼又巴巴地想起要吃這個。家裏折騰了幾日才做出來。你不在家這幾年都很少做了,如今也不曉得做得像不像。”我笑道:“我的小膳房什麼都做得了,隻是做不好這幾道點心,總沒有小時候吃過的那個味道。隻好讓哥哥從家裏帶些來學著做,誰想家裏竟也不會做了。”又對著秀姝說:“如今嫂嫂隻管盯著廚房做哥哥愛吃的東西,這點心哥哥不喜歡,就連做都不做了。”秀姝飛紅了臉,含笑看了哥哥一眼,欲言又止。我看著這般光景,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也罷,哥哥雖失了茜桃,卻有了秀姝,也是一個待他有情有意的好女子。不覺和秀姝又親近了幾分。說些家中的事,時間不覺過得飛快,該到回去的時辰了。我雖不舍卻也無奈,隻得讓哥哥帶了許多禮物回去,雖隻是些上用宮緞、番邦進貢的珍稀藥材等物,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了。又取了一對極通透翠綠的翡翠鐲子送給嫂嫂,哥哥和秀姝謝了恩去了。看二人離去,卻又想起茜桃,心中酸痛不已,忍不住落了幾滴淚。直到用了午膳,才覺著心中好過了些。晚上玄淩過來,見我懶懶的,笑道:“今日陵容、眉莊、婉愔都有了自己的宮室,收拾一下就可以搬進去了。朕想著也要給嬛嬛建一座新宮,這棠梨宮太偏僻了些,冬天也冷。”我笑道:“嬛嬛就喜歡這裏,又清靜,靠著上林苑景致也好。”玄淩拉了我的手道:“容兒的延禧宮比這大些,位置也好,朕就怕委屈了嬛嬛。”我不禁失笑,道:“皇上以為嬛嬛會覺著委屈麼?”玄淩感歎道:“朕知道嬛嬛不在意這些,可是朕總覺著過意不去。過些天便是嬛嬛的生辰了,嬛嬛回宮後的第一個生辰,宮裏一定要好好熱鬧一番。”聽他提起生辰,又記起那一年生辰太液池上的為我盛開的朵朵蓮花。心中卻空空的,此情此景不堪回首。既是此生無緣無份,不得不絕了這情分,斷了這念想,終究是該忘卻了才好。便笑道:“臣妾如今挺著這樣大的肚子,行動也不方便,皇上若要為嬛嬛慶生,隻在宮裏隨意設個家宴便是了。人太多臣妾也不耐煩應付。”玄淩想了想,道:“都依你便是。”我柔婉一笑,卻幾乎掩不住心中的酸楚。罷了,相見爭如不見!這道宮牆終是越不過的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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