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忘記了這窮仙當鋪裏頭還有一個不速之客，窮仙在黑夜裏睜開攝魂的眼睛，月華流轉裏，那鳳眸顧盼生輝。
    轉身正欲往裏屋走，卻與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四目相對。
    “你，還在。”清雅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倦怠。
    “你同我說話了？冥靈小妖不是說你八百年沒同她說過一句話？”重明上君笑道。
    “她，沒同我說話。”窮仙不以為意地闡述這麼一個可以讓冥靈懊悔莫及的事實。
    “嗬嗬，嗯，你著實是有趣得緊。”重明上君在黑暗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委實是恐怖得緊。”窮仙說完便跟重明相對而立，二人都沒有再說話。
    空氣裏冥靈樹的木香撞上那人微微的笑，一切都無關風月，隻是誰的心砰然顫動一下，又恢複尋常如止水。
    窮仙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走到重明上君身旁從掛著的隔案上取下冥靈隨手放著的角先生。他隔著白布從角先生上萃取了一串驪珠裝入懷袖，隨手把角先生用靈火引燃連同白布化為灰燼，旋即踏著輕輕的步履揭開葉簾進裏屋去了。
    重明上君看著死寂的屋子，月光姣姣照在他的臉上，如凝脂似白玉，那一刹那臉上奪目的光華好像另一個靈魂，隻是瞬息間又歸於平淡。
    第二日，冥靈一睜開眼睛便叫了一聲：“不好！”倏而便幻化來了窮仙當鋪。
    看到那壞神仙正樂嗬嗬地收拾東西，重明上君把桌案上的筆筒中的狼毫羊毫按順序擺放整齊，這才滿意地看著光潔度很高的木桌上平鋪的宣紙端硯，溫暖的笑了一會兒。
    柔光中的重明上君除塵絕世，果然不是這個世界的生靈。那笑容可掬的模樣，雖然不及窮仙一笑傾世，但卻暖的人心都化了。
    其實壞神仙魅力值也挺高……額！冥靈搖了搖頭，怎麼能被情敵迷住了？！
    “喂！壞神仙，你幹嘛呢？搶我飯碗麽？”冥靈故作惱怒道。
    “昨兒個可記得給禦靈珠曬月光？”重明未抬頭，隻是含笑問道。
    “記得。”冥靈摸摸耳鬢道。
    重明上君也不理會小妖精別別扭扭臉上那抹可疑的紅霞，把一張祥和含笑的臉轉過去對著剛舉步出門的窮仙暖聲道：“早。”
    冥靈鄙視地嘲笑：“窮仙哥哥理你才怪！”
    “嗯。”窮仙閉著眼睛往重明的方向微微點頭道。冥靈簡直快驚訝吐血了！
    總之若不是尊貴的重明上君臉皮夠厚、心理素質極強、察言觀色的能力奇缺，一定能感覺到冥靈怨婦一樣紮人的眼光。
    冥靈在白晝隻有早上會過來清理一下，可是，如今活兒都被重明上君搶著做完了，冥靈踏步往外走，見那重明上君一點眼色都不懂看，便扯著嗓子道：“喂，我說，白天窮仙哥哥要睡覺，你給我打哪裏來就回哪裏去！”
    重明微微一笑道：“我在這裏不吵他，不成麽？”麵對溫暖的笑意還帶著一絲委曲的表情，冥靈鬼使神差地點頭出去了，還順道關了門。，“天呐！我怎麼就出來了？！我的窮仙哥哥……”
    看著暗下來的屋子，隻有門縫裏露出幾束微光，照的那閉目安眠的窮仙愈發美的不像話，重明狡猾的笑了。
    “你，還沒問我成不成，冥靈，她做不得主。”窮仙驀然說話了，而且睜開了那魅惑眾生的眼睛。“在我窮奇山待著如此久，是時候離開了。”
    重明的笑僵在臉上，盯著他的眼睛半晌沒辦法從裏麵移開視線，定了定心神，苦笑道：“是了，你才做得這窮仙當鋪的主。那……嗬，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回答了，我便走了。”
    窮仙眼睛眯了一會，沒有說話。
    重明上君見他不反對，便走近了一步，站在他麵前直接蹲下和窮仙平視道：“你一個在這裏為什麼隻有晚上才會客，何故總是閉著眼睛？”
    窮仙閉上眼睛不再看重明，淡漠地一絲表情也沒有：“哦，為什麼呢，也許隻是習慣。一個人習慣了黑夜，懶得看刺眼的陽光。”
    “是嗎，嗬嗬，不過，我初見你的那會兒，你站在陽光花樹裏，似乎很是喜歡白晝……”尊貴的明華上君話沒有說完便被向來靜如處子的窮仙粗暴地扯住衣襟，那細長白玉般的手指觸碰到重明上君的脖子，心猿意馬。
    窮仙平淡無波的聲音響起：“不勞費心。”複又一把推開依舊嘴角微揚的仙君，道，“請回。”
    說完便閉上眼簾不再開口惜字如金。
    那席紫色衣冠不知什麼時候離開的，沒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但窮仙卻知道那陪伴了他許久的人不在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時分，紅色如血的殘陽從西窗打進來，果然不見了近日總在眼前的那身修長的紫衣。
    “願逐月華流照君？嗬，這世上哪裏有所謂的陪伴，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嗬嗬。”窮仙微微一笑，漸漸黯淡的紅光裏，如他的白衣一般，麵容愈發的潔白，簡直快模糊在流離的空氣之中。
    為什麼呢？為什麼日出而已，日落而作？為什麼和一個不相識的神仙可以直視而對？為什麼明明惜字如金對他卻有問必答之？忘了。時間久了，一個人習慣了忘記，又怎麼學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