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仙，一個很小很小的仙，小到連天命簿上都沒有他的存在。
    窮奇山是昆侖山無數山之外的一座小山，在四海八荒之外，不屬於天人冥三界，卻著實是一座仙山。山中沒有山神，也許窮仙自己就是山神，隻是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所有的山中妖精靈獸都叫他一聲窮仙。
    窮仙當鋪搭在巨大的冥靈樹樹枝上，樹枝環合成屋宇的型狀，其上還有雕花飛角。
    其實這木屋本來是很簡陋的，隻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不知道窮仙移居到樹上多少年後，冥靈樹成了精，成了一個綠衣衫的小童名喚冥靈，冥靈極其歡迎在她的樹上安家的窮仙，還經常用妖力一點一點偷偷幫著窮仙改善生活環境，所以窮仙當鋪一點一點高大上起來了。
    不過，窮仙不怎麼搭理她，因為窮仙總是眉目淡淡地閉著眼睛，對於一切置若罔聞。
    冥靈卻樂得當他的免費管家，自詡這些可都是窮仙的小媳婦兒才能做的，扮演負責打掃管理的角色，樂在其中。有其他妖靈來聽故事，冥靈就會像主人翁一樣趾高氣昂地先檢查一下拿來的東西合不合格，有時候太破爛的東西，門都不讓進。
    當然冥靈的快活日子在她八百歲花開的那年到頭了，因為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按冥靈的話說就是和她搶窮仙來的壞神仙。不過那個壞神仙長的卻是很好看，當然不及她的窮仙好看。
    但是冥靈並不擔心，因為窮仙從來沒看過那個壞神仙一眼，額，自然也沒看過冥靈一眼。
    窮仙宅在他的窮仙鋪子裏，一呆就是一整天，白天的時候百鳥和鳴山花盛放在凡人眼中定然是仙境絕景，可是窮仙從來不曾探頭看過一次。
    隻有萬賴俱寂的夜晚窮仙會倚坐在冥靈樹上，除了這個時候窮仙從來不曾睜開眼睛，他枕著手臂，睜開眼睛看天上的星子。平素的麵無表情會化作微微一笑，看呆了一群趕著過來當東西換故事的妖靈。
    也許是因為窮仙的眼睛空靈的跟那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樣奪目攝魂，所以他才不願睜眼。
    窮仙很會說故事，不過，他的故事說給那些拿了東西來換故事的妖靈聽。
    所以說窮仙很窮。
    作為一個說書人，但同時窮仙也會是一個很討厭說廢話的人，惜字如金，也許是為了省下嗓子講那些關於天上神仙地下凡人或是冥界鬼君的故事。
    這裏的妖靈們從沒踏出過窮奇山，聽窮仙故事裏的描述，似乎窮奇山是一個被遺忘的地方，畢竟，團體的思維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一個地方一旦被四海八荒同時不再記得，不再提起，那麼它就會消失不見，成為永無。
    可是窮奇山確是存在的，隻是再也不被感知。
    窮仙的竹木屋其實很大，因為冥靈樹很大，而屋子也一直隨著冥靈樹而日積月累地生長，冥靈樹八百年一開花，距離上一回開花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
    這是一個白天，窮仙如故躺在屋子裏的竹椅上神遊，當鋪外邊冥靈樹自動用樹葉組合出“休業”的字樣。
    冥靈趴在樹枝上百無聊賴地看橫柯之中散落下來的點點樹影，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冥靈被樹身和枝葉包裹住了，她的身體在伸長，冥靈疼得昏了過去。
    不巧的是整好就在這個時候，窮仙破天荒地在白日裏走出了屋子，沒看到冥靈，隻是皺眉看著滿枝一瞬間長出來的花苞，掐指一算，“哦，是了……一晃，八百年了……”
    他一身白衣在微涼的風中飄飛如月，映著明媚的麵容愈發蒼白，黑發垂在腰間，恍如謫仙。枝頭的紫羽鳥靈忘記了鳴叫從樹枝上掉落下來被窮仙抬手接住，正對上那一雙深如點漆的眸子。
    紫羽鳥靈迷惑地像雕木一般，動一下眼珠子都忘記了。窮仙輕笑，用清若霜華的聲音輕聲道，“如此多好去處不去，偏偏往我這裏撞。唉……所以，我討厭睜開眼睛，也從不願白天出來，真麻煩。”窮仙說完便啟唇吹起一縷仙氣，純粹的靈息被鳥兒吸收殆盡，那呆怔的鳥兒這才還魂過來撲騰翅膀飛遠了。
    滿樹的白花乍然綻放，香氣清幽襲人，冥靈樹果然不能開花，就像窮仙不能睜開眼睛站在陽光下一般，太美太炫目會驚壞了凡塵，即使是在這窮奇山上也難免會讓生靈迷醉其中，不能自拔。
    見過最美的東西，便很難回到本初的平凡世界，然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媚俗的，傾世的東西隻適合存在想象之中。
    窮仙看著八百年一見的曠世之美粲然一笑，閉上眼睛轉身走入窮奇當鋪。
    隱身花間的窮仙不曾看見，當他在看美景飛花的時候，有一個展眉帶笑的人卻也在看著他。
    那人抬手抓過那隻被窮仙注入仙氣的鳥靈，鳥靈在他手中化作一片紫色的布帛。他把手中那抽離的一縷純白的仙氣裝入幻化出來的靈玉之中，輕輕笑道，“這仙氣……竟是這般純淨，真是，聞所未聞。嗬……這一遭醒的正是時候。”
    

    作者閑話：

    推文——本文兄弟篇《混沌穀中有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