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堂屋內擺著兩個火盆，孫正陽躺在其中一個火盆邊一動不動。段石玉坐在椅子上，上身的衣服被張子文剪開，露出堅實的上身。利箭從他後背穿過，箭頭從鎖骨下露出半截來。
    因為疼痛，他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張子文拿著手巾將他臉上的汗擦去，手哆嗦的比他更厲害。
    閻大夫隨著家仆急匆匆的從軍營跑過來，一見段石玉的情況，兩眼一翻，險些又暈過去。
    段石玉心道不妙，喊道：“穩住！！”
    閻大夫腿一哆嗦，堪堪穩住了身子，被身旁年輕的大夫扶著，顫巍巍的跑過去。
    段石玉呼吸短促，說：“射……穿了。”
    “老夫能看見!!”閻大夫一張老臉溝壑縱橫，他便是看見了傷勢的嚴重才險些支撐不住。
    段石玉麵帶歉意抬手握住閻大夫的手，說："給您添麻煩了。"
    他每一個動作幾乎都能牽扯到傷口，握住閻大夫的手，久久不敢再收回來。
    閻大夫看了眼段石玉，歎了口氣，輕輕的將段石玉的手放下，交代跟他一起來的年輕人，“疏影，鉗子。"
    年輕的小大夫隻有十五六歲，有些木訥，兩眼一直看著段石玉，閻大夫沒拿到鉗子，回頭怒斥了一句，小大夫才反應過來，打開藥箱，把鉗子交給閻大夫。
    閻大夫說：“麻沸散。”
    “沒了……”小大夫戰戰兢兢，說：“都給那些傷殘士兵用了，新的曼陀羅花粉還沒到華容郡內。”
    “什麼？！”閻大夫抬手就是一耳光，小大夫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兩個巴掌印。
    “算了算了。”段石玉趕緊握住閻大夫的手，太大的動作牽扯到傷口，他疼的齜牙咧嘴，五官皺成了一團。
    張子文趕緊抱住段石玉的胳膊，他想減輕段石玉的痛苦，但是怎樣做此刻都於事無補。
    閻大夫麵上雖然淡定了許多，但是握著鉗子的手像是搖骰子一般，不敢下手。
    屋內的氣氛立刻就嚴峻起來樣子，張子文也慌的紅了眼，杵在原地，忘了動彈。
    段石玉見張子文這模樣，心裏甚至有些竊喜，他指了指自己的傷口，盡量表現出無所謂的模樣，好讓其他人鎮定下來，說：“箭頭上有倒勾。”
    箭上有倒勾就意味著要想將箭取下來不能直接拔，如果直接從後背拔下來，倒勾勢必將裏麵的肉連帶著勾出來。
    張子文一聽這話，腿也跟著一起打擺子。
    他不是沒見過大世麵的人，隻是受傷的這位畢竟是皇帝的兒子，這一箭又是替自己挨的，他的心情怎麼也平複不下來。況且他又下定了決心要輔佐段石玉，若是段石玉不在，他也無處容身了。
    他道：“如果受受受受……傷的是我，就好好好好了。”
    “嗬……”段石玉輕笑了聲，想反過來安慰張子文，但是笑聲剛出來，眼前一陣陣發黑。他閉了閉眼睛，沒再說下去。
    閻大夫畢竟是見慣了的，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見箭沒有傷及段石玉的心肺，鬆了口氣，按了按傷口的周圍。段石玉中箭的左肩本來已經麻木了，被閻大夫碰到傷口，肩頭突然傳來一陣痛覺，段石玉痛嘶了聲，整個身體又緊繃起來。
    閻大夫麵色凝重，“太深了，沒有麻沸散，我怕殿下……支撐不住啊。”
    段石玉咽了口唾沫，三九寒天，段石玉卻絲毫感覺不到冷，他擦了擦流到眼角的汗，埋怨道：“您快點，再拖下去，我怕真支撐不住了。”
    閻大夫狠狠歎了口氣，想了很久，像是下定了誓死的決心，一跺腳，走到段石玉的身後，按住箭身。
    “唔！！！！！”段石玉悶哼一聲，幾乎要嚎叫出來。
    張子文捂著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的像是箭射穿在他的身上。
    段石玉拳頭攥的咯咯響，他抬頭看著張子文，呼吸很不均勻。張子文跪在段石玉腿邊，握住段石玉的手，顫著聲問：“疼疼疼疼疼……疼麼？”
    段石玉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搖頭，剛想逞強說不疼，閻大夫猛地一推箭身，問：“出來了麼？”
    “閻太醫！！！”段石玉反握住張子文的手，聲音陡然提高：“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
    閻大夫嚇得一縮手。跪在段石玉胸前的溫疏影小聲說：“出來了。”
    段石玉喘這著粗氣，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因為緊繃的狀態太久，毛細血管出血，臉上出現了許多血點。
    張子文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段石玉的臉，他搓了搓手，用溫熱的手心捧住段石玉的臉。
    “再忍忍，把箭頭拔出來就好了。”閻大夫安慰道，他拍了拍溫疏影的肩膀。溫疏影乖順的往旁邊挪了挪。張子文怕影響閻大夫，鬆開手，往另一邊挪動。
    閻大夫單膝跪在段石玉身前，拿著鉗子夾住箭頭，輕微的晃動幾下，吩咐到道：“疏影，火。”
    溫疏影站起來，把藥箱裏的蠟點燃，舉在閻大夫身側。
    段石玉低頭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說：“鐵鑄的箭頭，嗬嗬，還挺有點資本。”
    張子文說：“別想這些了。”
    段石玉握住張子文的手出了一手的汗，他捏了捏張子文的手指，說：“那先生說點什麼，讓我分分心……啊！！！”
    閻大夫手一直打哆嗦，火苗不小心燒在了段石玉的肉上。
    段石玉無奈道：“閻大夫，你可是朝中資質最老的太醫！！！”
    閻大夫委屈，“老夫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啊！”
    段石玉道：“軍營中傷殘眾多，比我今日跟慘的豈會沒有。”
    閻大夫更委屈了，說：“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
    閻大夫道：“你是皇子，老夫活這麼多年，還沒給皇子拔過箭，能不手軟麼。”
    段石玉歎了口氣，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打濕了，因為出的虛汗太多，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喉嚨裏幹的發澀，他咳了一聲，傷口飆出一絲血，噴在閻大夫的臉上。
    閻大夫嚇得一哆嗦，險些丟掉手裏的鉗子。
    段石玉也疼的兩眼發黑。張子文趕緊倒了一杯茶喂段石玉喝下。
    段石玉舔舔唇，對閻大夫說：“您就把我當成那些兵士，該怎麼弄怎麼弄吧，我……呼……別再拖了……呼……”
    閻大夫狠狠吸了口氣，嘟囔了句什麼，讓溫疏影去段石玉身後按住箭，自己擦了擦汗，牙一咬心一橫，用力把箭頭拔下。
    “呼……”閻大夫噓了口氣，差點淚奔，他閉了閉眼睛，把止血藥糊在傷口上。
    段石玉悶哼一聲，身子不自覺的緊繃。張子文給段石玉擦了擦臉上的汗，問：“疼麼？”
    段石玉搖頭，“有先生關心，心裏暖……啊啊啊！！！！！”
    “啊！！！！！！！！！”
    溫疏影在段石玉身後拔出箭身，段石玉痛的大叫，比他叫的更大聲的是張子文。段石玉吃痛，狠狠攥緊拳頭。張子文的手被他握在手裏，指骨險些被他捏碎。
    “呼……呼……呼……呼……”段石玉雙目赤紅，額頭上青筋暴凸。他狠狠深呼吸幾口，鬆開張子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