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臉色便是難看。
    但錢原卻未曾發現——從始至終，怕是他心中隻有他的殿下。
    李季恨不得馬上拂袖而去，
    但不能，他還得與錢原追擊逃走的秦德寧等人。
    秦德寧在他們進攻之際，便借著城中暗道，與心腹匆匆逃離——
    果真是狡兔三窟。
    而後，李季攻城破，見此，便秦德寧逃走，留下一堆弱兵。
    又見錢原太子如此，險些氣急敗壞。
    ——
    “李將軍，前麵就是西南城了。”探子報。
    錢原微微蹙眉——秦德寧竟然跑得如此之快，不大合理，
    莫不是…
    耶律韋偷襲他，就是個幌子，
    秦德寧早就逃跑了？
    錢原忙將此想法告知李季，末了還添上，“想來，秦德寧也是早有預謀了。”
    李季臉色緩，道，“先前攻城時，我不見秦德寧坐鎮指揮，還心生疑惑，”
    他話語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了然，“怕是準備好隨時逃跑罷了。”
    錢原心中暗自點點頭，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又是問，“那你說，我們眼下應當如何？”
    李季命軍停下，修整一番——西南城與翼州主城本乃一體，
    但卻被分割成二地，
    而二地卻有著一大片空地綠洲，因此利於行軍修整。
    ——二地相距二十裏路，不遠不近。
    李季與錢原二人坐於陰涼的樹下——齊軍殘兵敗將，想來也是不敢布控偷襲，
    而與西南城卻還有一些距離，
    然經此一仗，齊軍主力大失，齊軍元氣大傷，也不敢輕易動西南城的防衛駐軍。
    因此二人特地要商量對策。
    二人相對而坐，李季滿頭大汗卻與血腥味微微混雜著——味道有些許…奇特？
    “陳將軍可有何回應？”錢原問。
    李季答曰，“適才尚未尋你時，”他直接略過太子此號人物，“陳將軍與蕭太守已攻破西城門，擒敵一千五百六十二人，而後往西南城去，尚未如何說。”
    “那可有說如何攻打西南城？”錢原道，“是否按原計劃進行？”
    ——若按原計劃進行，他與李季便得分開。
    “不必，你隨我來。”李季臉色如常道。
    “那我不是應該…”錢原話未完，
    李季便是開口道，“太子與蕭太守會替上。”
    錢原稍稍一愣，才答，“嗯。”
    ——這麼說，表哥陳啟便是孤軍作戰了…也算不上是孤軍。
    至於——太子啊…
    風微起，草作動，颯颯響。
    深感秋風蕭瑟。
    “走吧。”李季道。
    於是乎便啟程了。
    ……
    那時寒冬，彼時，不過是剛剛入了臘月。
    錢原便被圍了一件厚實的披風，隨著那時還健在的母親入了宮，
    那是他父親回京任尚書時，也是他頭一次入宮。
    那時的他，還是無憂無慮的模樣——不過才是五歲，
    而太子不過是長他兩歲。
    彼時他天真爛漫，被姑母打發與宮女去禦花園遊玩，
    便遇上了他那位太子表哥——初次見麵。
    猶記得當年，驚為天人。
    白衣暗繡金紋，在日光下，似耀眼的人兒，卻不喜不怒不哀不樂，麵無表情——
    “拜見太子殿下。”身旁的小宮女行禮，
    他才是記起，母親說——“記得，身旁有人高呼拜見某，得是按他所做。”
    小小的錢原忙是依樣畫葫蘆，“拜見太子。”
    ——“殿下”二字，對如此小兒有些依稀的懵懂，但不知其意。
    太子麵無表情道，“起罷。”
    他看著神仙似的太子，眼睛發光——好漂亮。
    白肌似雪，不笑時，似天上宮闕而來的九重天仙子，
    芙蓉不及美人妝，
    站於此，卻似不忍驚擾之意。
    ——殿下，這便是他欲維護一生的人。
    笑時，似初雪融化，暖洋洋的模樣。
    忘了宮女是否同他說了些甚，太子終於看向他，
    宛若一擊而中，他深感榮幸。
    “你便是孤的表弟？”他是如此問的。
    ——他們是第一次有了對話，他牢記著。
    “是。”他顫著嗓音，他害怕“仙子”的不喜。
    太子眉宇少了些許不喜，道，“你便是錢原？”他忽一笑，
    那耀眼的“神仙”竟然要伸手牽他，“我們一齊如何？”
    看著那修長幹燥的手，小小的錢原便是呆愣愣的，搭上手，“好。”
    也從此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
    悔嗎？悔。
    可若回到當初，他一樣會如此選擇，
    不為其他，便是為了姑姑，為了父親，為了家族，
    他照樣也是為太子伴讀，日後的殿中省少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