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他們到的時候學堂還未下學，台上的講師手裏拿著本書說得認真，底下的學生們交頭接耳，全然沒把這講師放在眼裏。
    曹奉安一看這樣子心裏就惱起來，這群小崽子不好好聽書，卻在這裏丟他的麵子，便要上前推了門進去。
    謝珩攔住他的動作，比了個收聲的手勢，聽了一會忍不住好笑。
    這夫子認真倒是認真，講得卻是《周易》，這群孩子們哪裏聽得懂？倒難為他們坐得這麼久。
    謝珩衝一旁的曹知縣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擔憂，“我本就是隨意看看，驚動旁人卻是不妥。”
    在縣學周圍轉了圈，謝珩便打算回去，走到縣學大門口躲閃不及，迎麵撞上個跑過來的小孩。小孩身量不高，堪堪到他腰際，跑起來的力氣倒不小，撞得他趔趄幾步才站穩。
    “大人······這······”曹奉安的麵色發白，不住拿眼睛剜著一邊呆立的侍衛，胡子氣得直抖。
    太守第一次巡訪下轄屬縣，就來了兩個幺蛾子，這新任太守看著麵相和氣是個好說話的，可泥人都有三分火氣，說不定這時候正不爽著呢。曹奉安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連忙喚人過來準備把這不長眼的兔崽子拉下去。
    那小孩倒是機靈，繞到謝珩身後拽著他的外袍不撒手，一疊聲地喚哥哥，聲音可憐巴巴的，聽得謝珩不禁心頭一軟，伸手去摸小孩發頂，被偏頭躲了過去。
    “你個小乞丐死哪兒去了？偷了老子的東西還想跑？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後麵又拐出個滿臉橫肉的高壯男人，指著謝珩身後的小孩罵個不停，口幹舌燥之際才看見邊上一臉喪氣的知縣，慌慌張張行了個禮。
    “知縣大人，對不住對不住，小民剛才沒見著您就在邊上，給您賠不是了。”說著指了下謝珩身後一言不發的小孩，“這兔崽子拿了我攤上的饅頭沒給錢，還一溜煙跑了，可求知縣您為小民做主啊！”
    曹奉安沒理他，隻是等著謝珩發話。
    “這位大哥，不如饅頭的錢在下賠給你，這孩子就由我幫忙教訓如何？”
    字麵上說的是商量，謝珩卻示意侍衛直接將錢塞到那大漢手裏麵，不容他半點拒絕。
    “你這小哥。。。。。。也行，錢我就收了，可得好好管管這兔崽子，有娘生沒爹養的混球，這麼小就這樣了，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男人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嘴裏不住嘟囔著小兔崽子。
    謝珩低頭看了看，又伸手摸上了小孩頭頂，還是被躲了過去。
    “你這小家夥倒是反應快，養著應該也容易。”
    “走吧。”謝珩轉身把人抱上車，任憑小孩在他懷裏胡亂蹬踹。
    一路把人帶回太守府，衣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左一塊右一快全是小孩鞋底的印記。
    謝珩換了件衣服才吩咐侍女上菜，偌大的桌子上隻有謝珩一人，小孩不聲不響縮在角落裏，直勾勾盯著桌上的飯菜。
    兩眼放光的樣子像隻小狼狗。
    “餓了就過來吃，我府裏還不至於缺一副碗筷。”謝珩拍了拍身側的椅子示意小孩坐在自己附近，小孩看了他一眼，挪著腳挑了個最遠的位子。
    謝珩撐著下巴看對麵的小孩狼吞虎咽，凶猛得像是幾輩子沒吃過東西，動作既多且快，一會功夫就掃蕩了大半江山。
    “飽了就停下，等會撐著了有你難受的。”眼見著小孩的速度變慢了，謝珩出言提醒，還不忘給人送了杯水。
    “誒，你怎麼都不說話？”謝珩給小孩夾了塊栗子糕，“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依舊沉默，黑白分明的眼睛從下往上挑著看他，滿眼都是不信任。
    謝珩有些無奈，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小琢剛來門裏的時候是這樣，才撿回來的小乞丐也是這樣，就直勾勾盯著人，一句話也不說。
    “算了，你慢慢吃，等會會有侍女來接你。”小孩渾身髒兮兮的，除了雙眼睛，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有事差人去叫我，就在你住的院子隔壁。”
    “······沒有名字。”
    “什麼？”謝珩走到門口，背後傳來細如蚊訥的聲音。
    小孩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卻被壓得很低，饒是謝珩習過武，也要十分專注才能聽清。
    “······我沒有名字。”再次響起的聲音帶了幾分懊惱，謝珩幾乎可以想象出小孩擰著臉卻又一本正經重複的樣子。
    “行，一會回來給你取個名字。”
    “······”身後又沒了回應，謝珩卻笑得開心，“小孩，記住了，我叫謝珩。”
    “陳郡謝氏，玉上之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