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和百靈跟在萬川身後進了門，猶有不少人回頭去看分毫不被影響依舊安然自若還對著他們點頭一笑的萬川，和那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的無極神君。
    冗雜的腳步聲漸漸平息，那人輕緩的腳步還是一步一步踩在無極神君心上。仔細分辨了萬年，早就把他的腳步聲記下了。如今縱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仔細識別，聽著他步步為營遠離自己，原來會是這般的疼痛。何其殘忍。
    直到連最後微弱的聲音也聽不見。
    “罷了。”無極神君輕聲道，看著麵前空無一人的來路和那茫茫的白霧，嘴角微微下垂卻突然笑了，低頭啞聲道了一聲，“求不得……便不求了。”
    “沒試過怎麼知道求不得？”
    無極神君想到那日同月老說起的這麼一句，笑得流了淚，那淚水卻是紅色的。他笑得厲害了不由得彎了腰，捂著肚子，半跪在地上，驀然吐出一口血。心中萬年的鬱結，都隨著這一地的鮮血變成了過往雲煙。
    “試過了，才知道執念不過是個笑話。”
    無極神君用袖子抹去嘴角的鮮血，看了看青衣被染上了一抹暗色，卻看不出那是血色。用微顫的手撐著地站起來，踉蹌著沿著來路一步一步離開，青色的衣影在漫漫白霧的路上消失不見。
    從此以後，隻是路人。
    殷離看著萬川的背影，眼中露出幾分擔憂，眼角的淚痣更是紅的嚇人，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衣袖。
    “穀主，您無事吧？神君待您情深意切，為何……”殷離給萬川傳音道。卻又覺得這話之前萬川也問過自己，便有了答案一時啞然。
    果然，萬川偏過頭看著殷離淡淡笑了，隻是那笑太過蒼白無力，他的眼中眉梢透漏出的皆是亙古的悲傷孤寂，仿若遺世獨立世間無一處是容身之所。
    至剛易折，至情不敢說。唯有無情，方可不滅於天地？無情可以永存，卻會對於天地的泯滅毫不動容，萬川突然覺得如果真的可以那樣確實不錯。隻是……想要將這萬千河山留給他，哪怕身死形滅。人有七苦，江秋白留給自己的七苦如何能言？
    萬川看著前方的巍峨樓宇，高高懸著的牌匾上書“盛海樓”三字，氣吞寰宇、樓中盛海。他的眼中恢複了平淡無波，如果必須有一個人承擔這滅世魔君的惡名，且由我萬川始。
    萬象山川理當容納天地之間一切的汙穢，這一身背負了太多。依舊記得當年睜開眼便沉睡在無盡黑暗，好不容易見到光，包括幹淨明亮如他無極神君，是斷不能把他拉入這萬丈深淵的。
    萬川素來潔癖，怎能讓自己放在心尖上寶貝著的人被染上塵俗黑暗？而自己……早該習慣這萬丈深淵，習慣了……就好了。
    萬川抬袖看了一下潔白的衣袂，訕笑一聲，生於混沌來自黑暗，卻獨獨愛天地間的這一抹白。
    眾仙佛前呼後擁在萬川身邊，將他送進了盛海樓。隻可惜不是因為擁待，而是怕這魔君落逃。
    萬川看著眾人各就各位落了座，唯有他和混沌百靈還有殷離像一群不速之客站在大殿正中。
    “君期尊者何在？他邀我前來，不想居然連一席之地都不曾留給我麼？”萬川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笑道。
    殷離故作無意看了一眼四座怒目而視的仙家佛修，隻是……皆沒有君莫期的身影，突然心中一沉。
    卻說君莫期取了定魂菩提，心中欣喜，嘴角眼中皆是盈盈笑意。他疾步去了先前讓殷離等他的千年老桃樹，留給他的隻有空無一人的廣場和正中央的花樹依舊在飄零著花瓣。
    手中他仔細係上了紅繩的菩提被用力攥緊，那紅繩是先前特地從月老那裏討來的。
    “為何走了？不是說了，不要離開，等我回來麼？”君莫期打開手掌，看著因為太過用力手中白玉一般的菩提染上了他的血，卻感覺不到疼痛，“我的話，你從來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隻有一個你的穀主——萬川。”他一字一頓地咬著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