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是又瘦又小營養不良的樣子，如今被這大碗一襯，更是顯得頭大身子小，簡直瘦的不成比例。王櫻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興致勃勃的問道：“聽說那趙光是你鐵杆粉絲，仰慕你許久，還搞了一套你的詳細信息，被人偷走賣給黑市，倒賣的到處都是，賺了好大一筆呢。”
    霓依依一提起來就生氣，“偷東西那人也是我們太白宗的，早就被掌門下令逐出師門了，也就是趙光人老實，又主動請罰三千法鞭，又有我師父說情，這才放了他一馬。”
    “隻是被逐出師門？”王櫻蘿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你們掌門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霓依依被問住了，還是楊萬語老神在在接過話來：“怎麼可能，當天懲戒司就派了一小隊出去。偷東西的那個，好像姓劉，也算有幾分聰明，一聽事情敗露把所有賺來的錢都給了當地一個隸屬昆山門的小門派，又哄得那門主與他結拜，全門上下都要誓死護著他。”
    楊千言氣也消了大半，也興致勃勃的說起來：“那我們掌門能願意嗎？聽說那一晚上，一個山頭都平了。”
    王櫻蘿聽著咋舌，佩服不已：“你們太白宗行事果然霸道。”被霓依依幾人瞪了幾眼，連袂落都皺起眉頭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改口，碘著嘿嘿笑道：“口誤，口誤。”
    雲清歟知曉太白宗這樣大的門派，絕不會如表麵一般處處光風霽月，白靜遠作為一門之長，亦不會是什麼良善之輩。隻是他享受著太白宗的庇護，在白靜遠的羽翼之下無憂無慮的懶散度日，怎麼能再去指責這一切來得不夠光明正大呢？不去想這些就是了。
    更何況趙光這事他也確實不知情，而且還牽扯到了昆山門。雲清歟若有所思：“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寶鍔真人對太白宗才總是這般陰陽怪氣的態度？”
    王櫻蘿作為《仙凡報》的少東家，消息總是靈通的很。她翻了個白眼：“哪兒啊，他才不把那什麼小門派看在眼裏，最多也就是個引子。哎，不提這個不提這個，你們接著跟我講講那趙光，之前名不見經傳，一鳴驚人啊。”
    霓依依與袂落對視一眼，袂落抿抿唇：“王師妹若是想聽，多講幾句也無妨。那趙光資質一般，卻是十分的上進，掌門一早便有讓他拜入內門的想法，隻是他……”
    袂落瞧了眼雲清歟，“隻是他非要跟著雲師叔，其他長老一律不願意，這才從外門待到現在。”
    雲清歟想起來那趙光是隱約透露過幾分這樣的意思，卻也沒有明說過。那時候紀筠剛來不久，他怕紀筠受了冷落所以一直沒有挑明。
    王櫻蘿聽了袂落的話看過來，雲清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時師兄們都不在，我一人帶著些後輩實在困難，所以沒有收下他。不過他還是經常來請教些問題，是個好學的老實弟子。”
    楊千言拿著一塊鴨骨頭比來比去，“師叔這話可說錯了，他因為擅自闖入鎮元峰被抓了不知多少遍，可是風流峰一號常客，還算老實？我說，你若是真感興趣，不妨去風流峰去問問，他的事跡可多了。”
    “風流峰？”王櫻蘿連聽了一串兒勁爆消息，不老實的蹲在椅子上，眼睛都放光了。
    霓依依看不上她這麼沒見過世麵的樣子，白了她一眼：“就是個麵壁思過的荒山頭。我門有門規，不許擅自接近我師父，違者懲戒峰思過十日。你就偷著樂吧，這幾年要求不這麼嚴了，不然像你這樣一口一個美人的，早就被抓緊去跟飛天大蟑螂玩兒去了。”
    雲清歟想到那什麼飛天大蟑螂，不自在的抖了抖。幸好自己修的冰靈力，連帶著這鎮元峰上都沒那些奇奇怪怪的蛇蟲鼠蟻，要不然……
    雲清歟想象了一下紀筠滿山亂跑打蟑螂的畫麵，忍不住笑出了聲。
    楊千言摸著下巴道：“說起來那小子命還真好，以他的水平若是戰場相見未必能得這個第一。也就是小矮……咳咳，王櫻蘿和依依被趙英成陰了下去，他又不知在哪兒受了內傷，一時氣血不暢便輸給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趙光。當時從台上一下來，我瞧著趙英成臉黑的呀，嘖嘖嘖。”
    “所以說才有後來那一出嘛。”楊萬語往嘴裏丟了顆花生，“本來是要表彰後輩，結果掌門師叔都到了許久，那倆人還沒個蹤影。派弟子一瞧，得，後山正打的正起勁呢。聽人說，比之前在擂台上下手還狠啊。”
    雲清歟知曉趙英成的傷勢是哪兒來的，正捧著那一點點涼掉的青茶出神，聽見那倆人又打了一架，眉頭一緊忙問道：“沒事兒吧？”
    袂落動作輕柔的拿走那涼掉的茶，捂唇輕笑：“師叔莫要擔心，沒什麼事。不過惹怒了掌門師叔，獎勵沒了不說，現在啊，正在那英靈殿罰跪呢。”
    雲清歟放下了心，看著袂落提了一茶壺過來，給這幾個人都倒了一杯。雲清歟端起來嗅嗅：“是大麥茶？”
    袂落巧笑倩兮：“剛吃過飯，消消積食。”
    雲清歟怔了一下，垂著眼眸捧著茶飲了。他想起來那一天，紀筠和楚源擂台比試的那一日，隔著大半個道場，穿過無數無知無覺的弟子，悄無聲息送到他的耳際：
    “湖下還冰著前些日子做的橘子罐頭，可要取一個嚐嚐？”
    “師叔想吃橘子？橘皮記得別丟，我給你釀些橘皮酒，消積食，對胃好。”
    雲清歟覺得茶的熱氣氤氳濕了他的眼眶，他忙眨眨眼，低頭喝了口茶。
    王櫻蘿接過茶來，禮貌的衝袂落點點頭，喝了一口熱茶，懶洋洋的眯了眯眼：“現在就剩那兩人在英靈殿中跪著，餘怨未消，麵麵相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雲清歟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也被逗笑了：“估計是相看兩相厭，都閉著眼睛恨不得看不到才好了。”
    “何止啊，”霓依依幸災樂禍，“搞不好現在正唇槍舌劍冷嘲熱諷呢。一口一個師兄師弟，皮笑肉不笑的明誇暗貶，心裏還得想著，這人虛偽至極，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桌子人聽得哈哈大笑，雙胞胎捧著那堆拚好了的鴨骨頭，嬉鬧著湊到雲清歟身邊：“還得借師叔一口仙人之氣。”
    雲清歟知道他倆是瞎胡鬧，好笑的斜了倆人一眼，衝著那啃得七零八落的骨頭胡亂吹了口氣。
    誰也沒看見那倆人做了什麼，那鴨子忽的伸伸腿，一個打滾翻起來，活了。
    隻剩骨架的鴨子叫不出來，但是歡快的很，圍著桌子上躥下跳撲棱著，怪異中又帶著些可愛。
    霓依依拍手叫好，那鴨子也高興的很，一顛一顛骨碌進王櫻蘿吃麵的大碗，在剩下的麵湯菜葉中遊來遊去，仰著頭肆意極了。
    雲清歟撚起兩粒花生，輕手輕腳放進那骨架空蕩的眼窩裏。幾人圍著那小鴨子，捧著熱茶輕鬆的聊著天。楊家雙胞胎哄起人來真是有一套，連霓依依都好似嘴上抹了蜜似的，王櫻蘿更是一肚子的八卦軼事，嬉鬧玩笑了一整日，雲清歟終於走出了紀筠離去的陰霾。
    一直到天色擦黑，幾人才紛紛各回各家，隻剩霓依依還陪在自己師父跟前，一邊陪師父閑聊，一邊清掃這亂的不成樣子的桌麵。
    突然，霓依依痛呼一聲。雲清歟正用淨水咒清洗著不用的茶具，聽見她的聲音連忙回頭，快走幾步上前查看：“怎麼了依依？”
    “沒事沒事，”霓依依忙背過手去，“我不小心劃到了嘛，哎呀師父我太笨了。”
    雲清歟看著這丫頭癟著嘴神情鬱鬱，又好氣又好笑：“這盤盤碟碟你又不會再用，連著這些穢物一並震碎湮沒就是了，你還收它做什麼？”
    霓依依笨手笨腳的把髒盤子疊在一起：“話不能這麼說，萬一有一天我想要做飯什麼的，不就用上了？而且……”她垂著頭，用手臂蹭了蹭臉，“而且我知曉師父喜歡凡人生活，親力親為嘛，我又不是不會。”
    她聲音愈來愈低，動作卻更堅定。雲清歟知道她是想要擔起紀筠的職責，怕他難過。雲清歟抬起手，在空中楞了很久，才輕輕的落到霓依依的頭上。
    他輕撫著霓依依的頭，看著自己親手養大的丫頭，如今已經長成了這樣懂事的模樣。他眼神傷感，唇邊帶笑，心情複雜：“楚源死了，紀筠殺的……你可怪我？”
    霓依依動作一停，抬起頭來直視雲清歟，嗓音顫抖：“我為何會怪師父？”
    雲清歟這才發現她滿眼的淚，他心疼的把自己的小徒弟攬進懷裏，酸澀的情感自胸膛升起，凝噎在他的喉頭，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