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真性情金蘭結義 動乾坤可汗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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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阿古麗聽得克必烈有與自己結義的意思,心裏鬆了口氣,當下便答道:“既然如此,小妹便高攀了。隻是小妹的本領是比不上我師父師兄的,故不敢言教,隻是彼此印證,還請大哥見諒。”
克必烈是個粗鄙的武人,又對亡妻用情極深,原本也沒有那些齷齪的思想,便也大喜道:“如此甚好。咱們也不用像漢人那樣搞什麼祭天結拜,小妹既然應下,那就是我妹子了,但凡在這裏有所需要,做大哥的不敢說全全做到,亦必當盡力而為。”
阿古麗笑道:“如此就勞煩大哥了。”
德克羅巫師問道:“不知姑娘因何孤身至此?”
阿古麗便把師兄去宋,自己一路追尋而來,因為走得急,幾乎死在狼群中的事情說了,又不住道謝。
德克羅思忖半晌,道:“原來如此。姑娘癡心一片,必可感動上天。隻是……姑娘,你如今受這般重傷,須不是耍的,我昨日給你治傷的時候發現你前不久才病了一場,是也不是?”
阿古麗驚道:“果然如此!前輩所言不差。”前番他們恩人長恩人短的說了一通,惹得克必烈笑話,阿古麗畢竟隻是一個少女,臉皮甚薄,故而改口稱德克羅為“前輩”了。
德克羅道:“我的醫術治點小傷小病並沒有什麼妨礙,可是若說久病過勞,卻非我所能夠的了。以我的意思,姑娘當養好身子,這才再行出發為妥。”
阿古麗驚叫道:“這如何能夠?前輩即知我心,也該知道我如今恨不能長出翅膀,飛到我師兄身邊去的。如何能……”她心直口快,這話一出口,忽然覺得大羞,一張粉臉掙得緋紅,急忙把被褥往臉上一蓋,不說話了。
德克羅到底是活了六十餘歲,如何能夠看不出來阿古麗的意思?登時笑道:“姑娘情可動天,必定能夠找著公孫少俠的,隻是現在你身受重傷,可謂內外交困,總該養好了身體才是。況且我聽說宋國遭到金人攻略,已是僻處長江以南,從此去何止千萬裏?如何能夠急得?若是路上有個好歹,等到苦渡大師、公孫少俠回來的時候卻又怎麼處?”
阿古麗如今是心急如焚,不由得道:“這卻如何是好?”說著話,已是氣血逆湧,忍不住咳嗽連連。
克必烈急忙道:“妹子休要著慌。德克羅巫師的意思並不是叫你留在這裏,隻是你看……你現下受傷,連動都動不靈便,等到養好了傷,再去不遲,反正宋國就在那裏,也未必能夠跑得了。”
德克羅道:“不錯。小老兒聽說如今宋金開戰,這時候大師要公孫少俠去宋國,必定是去投軍的,我也聽聞宋國的英雄好漢不外乎太師李綱、留守宗澤、總兵韓世忠、都統製嶽飛而已。其他如張浚、劉光世等雖是略有名聲,然而皆是碌碌之輩。公孫少俠乃當世豪傑,豈可屈居俗人之下?必定是投奔李宗韓嶽這四位,前番金國金兀術一路追捕趙構,被嶽飛等人殺敗,彼此急切之間必無戰事,姑娘到時候直接取道宋國國都,定可尋著公孫少俠。”
阿古麗聽了德克羅分析,她是半點不懂,然而又覺得頭頭是道,心裏千萬個疑惑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但好歹也有些寬心了,她思索良久,覺得反正這一時半會也無法成行,便行了一禮道:“那就叨擾了。”
德克羅笑道:“姑娘就我這把老骨頭於危難之中,還什麼叨擾不叨擾的?忒也客氣!”當下便要克必烈去找族長安排了一個帳篷,待好了,便和克必烈及那婦人一同攙扶著阿古麗下床住了過去。
阿古麗此次受傷頗為嚴重,加之之前生病,雖則好了,畢竟體虛,住了七八天才能起床。這日才醒,便聽得營盤裏陣陣喊殺之聲,知道是義兄克必烈每日在教族人搏殺,不由得心道:“師父教我的功夫,內功雖然每日都要運轉幾個周天,然則拳腳上的功夫卻半點也沒有練過了,怕是要生疏,不如趁現在能夠動轉,好好的練習一下,見著師兄的時候也好應付。”這般想著,下床裝束停當,提了寶劍徑出帳篷。
雅烈庫勒部營盤雖然不小,然而與浩瀚大漠相比卻不過浮沙一粒,且每個帳篷之間相隔亦有數丈遠近,遠遠地果真見到克必烈正帶著族中壯年在操場上對著木樁草人練習拚搏。阿古麗不願打攪,就在帳篷門口熱了一回身,這才練了苦渡禪師所教授的拳腳功夫,複又把劍法走了一遍。回紇人重男輕女,女子在各部都沒有什麼地位的,更遑論習文演武了,故而阿古麗在此練武,把一手拳腳舞得呼呼瘋響,一把寶劍耍得銀蛇萬道都覺得新鮮,不一刻便攏了一大群人過來,到了酣處,眾人齊聲喝彩,儼然如江湖賣藝的一般。阿古麗久居天山,雖然和師兄一同行俠仗義經年,總是不曾在任前賣弄過的,猛然聽得眾人叫好,冷不防吃了一驚,急忙收了招式就要走,誰知卻聽的人叢裏傳來一個粗獷豪邁的聲音道:“小妹果真好本事!”
阿古麗聽得出來這正是自己義兄克必烈的聲音,更是羞紅了臉作聲不得。
克必烈排眾而出,笑道:“早聽說妹子乃是天山苦渡大師的高足,俠名威震大漠,早想討教一二,奈何之前妹子重傷不起。今日妹妹既然能夠下床了,可否與哥哥一戰?”
這普天之下男子打老婆的事情原本頗多,不足為意,然而若說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正大光明的挑戰卻是匪夷所思。更遑論克必烈乃是這雅烈庫勒部的第一勇士,居然向這麼一個弱不經風的少女攖戰,更是惹得眾人嘩然。
阿古麗愕然片刻,小孩兒到底有些手癢,便道:“還請大哥手下容情。”
克必烈雙臂箕張,正是大漠人摔跤的架勢,道:“來吧!”
阿古麗還劍入鞘,把寶劍放在一邊,行了一禮,道:“小妹自忖勇力不如大哥,還請大哥手下留情。”說完也擺了一個架勢,雙腳一前一後,一虛一實,不丁不八。克必烈看著奇怪,然而自己這個結義的妹妹既然是名動大漠的火燒雲,本事自然非同小可,也不敢托大,一聲暴喝,直奔了阿古麗而來。
眾人不想克必烈跟阿古麗挑戰,更想不到他竟然會先行出手,都喝起倒彩來了。
阿古麗看看克必烈到了近前,不閃不避,一隻手也往前一探,要抓克必烈手臂。眾人都知道克必烈勇力厲害,都“咦”了一聲。克必烈也是一愣,但身體本能的動了,一把抓住阿古麗纖細的手腕就扭。誰知阿古麗左掌忽然穿上來搭住克必烈手腕,身子一矮,躥到克必烈身後,右手順勢一翻,卻把克必烈一條粗壯的手臂扭到了背後,看得人才吃了一驚,就聽得克必烈大聲呼痛起來,惹得眾人前仰後合的大笑。
阿古麗鬆了手,退到一邊。克必烈甩了甩手,半晌道:“再來!”搶上一步,又來抓阿古麗。卻見阿古麗身子一偏,把那柔弱雙肩一甩,撞在克必烈後背,左腳一鉤,克必烈為了抓人,身子本來前傾,挨了這一下,重心頓時不穩,差點跌倒,好在他平素裏也有練習,踉蹌出數步,阿古麗並不給他站定的機會,搶上來用那小腳一點,克必烈一聲驚呼,撲地就倒,幸得阿古麗手快,一把抓住克必烈衣領,這才不至於跌個滿嘴泥。
眾人看克必烈連吃了兩次癟,心裏都吃了一驚,待看到阿古麗一個小小少女,竟在克必烈即將跌倒之際一隻手便拉住了,更是駭然。須知回紇男人大半虎背熊腰,克必烈更是雅烈庫勒部第一勇士,身高力大,少說也有一百七八十斤,阿古麗雖是回紇女子,但身材單薄,竟能拉住克必烈,他們都不識中原武功的奇妙之處,焉得不驚?吃驚過後,便發出雷鳴般的喝彩之聲。
克必烈吃了一驚,他到底是本部第一勇士,就連在回紇各部落中都少有敵手的,哪知道今天卻在自己這個結義妹妹手上連栽了兩個筋鬥,在他心裏,阿古麗縱然是苦渡禪師的弟子,終究還是一個女人。先前誇讚阿古麗本事高強雲雲也不過是一時的場麵話,哪裏會想得到自己竟然會如此狼狽?真是辱莫大焉。又叫道:“咦!奇哉怪也!咱們再試試!”
阿古麗既然認了這個哥哥,總是不想他出醜,方才兩次都是手下容情了的,哪知道克必烈再三攖戰,不由得道:“大哥,不用比了罷!”
克必烈虎目一瞪,道:“我可還沒認輸呢!比!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能耐!”
圍觀的人都看得呆了,已是鴉雀無聲。
阿古麗見無可推卻,隻得擺了個架勢,道:“請大哥先發。”
克必烈暗道:“我這兩次吃虧,都是我先攻的,此次讓她先動手,我也好摔她一下。”當下道:“你先來!”
阿古麗也不推辭,大步上前,一巴掌對著克必烈的麵門扇了過去,克必烈不由自主的把頭往後一閃,阿古麗這一下卻是虛招,腳下一鉤,左掌突然翻上來一推,克必烈“啊呀”一聲,又仰倒在地了。這一下快如電光石火,隻一招間克必烈就落敗了,眾人無不大駭,才知道苦渡禪師之名並無虛傳,先前看不起克必烈找一個女人作對的也都無話可說了。
克必烈三次動手,三次吃虧,氣得張口就要大罵,卻見阿古麗已經上前伸出手來拉他,邊道:“大哥沒事罷?”
克必烈這才想起自己認了這個少女做義妹,頓時覺得尷尬萬分,囁嚅半晌才道:“好,好,好……”他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卻不知道到底說的什麼,等到回過神來,卻發現一眾族人都在一邊,老臉一紅,瞪眼道:“散了散了,自家兄妹比武,有甚好看的?”
眾人都哄笑起來,一個平素跟克必烈關係要好的族人笑道:“打呀!再來一場!”
克必烈叫道:“梅爾德隆,你小子說甚來?我這義妹是天山苦渡大師的弟子,怎樣,今天見識了罷?誰要不服氣的跟她過兩招試試?”
阿古麗微笑道:“大哥言重了,些許取巧的本事,僥幸贏了哥哥。但若論彎弓搭箭,百步穿楊,小妹卻拿不出手了。”
她這話自然隻是恭維,若當真論起來,公孫琦雖不用弓箭,不能及遠,但他的天山神芒,卻也可以說是未曾失手的。在這少女的心中,天下第一的高手莫過於自己的師父,第二個便是自己的師兄了。克必烈自然不知道阿古麗心中所想,便把這恭維話當做了大大的實話,登時心花怒放,很覺得受用,大笑道:“妹子若是想學,大哥便教你,如何?”
阿古麗暗想道:“照說師父也教過我用暗器,隻是暗器終究不能打的很遠,若是射箭,那是能在百步外動手的,卻不是正好給師兄做個助力?”頓時喜而應之。
克必烈道:“妹子,我教你射箭不妨,隻是……”他說到這裏,臉上一紅,扭捏起來,並不在往下說了。
阿古麗愕然道:“隻是什麼?大哥何不明言?”
克必烈囁嚅半晌,方道:“隻是……隻是方才你跌我那級跤的本事須得教我,你看可好?”
阿古麗吃了一驚,心道:“這是師父傳給我的本事,雖然並沒有說過不可以傳授他人,可是不跟他老人家說一聲便教給別人,卻又總有些不妥。”她想到這裏,便也有些遲疑起來,但轉念又一想,師父曾經說過天下武功殊途同歸,就算不教他拳腳招式,那騰挪輾轉投機取巧的能為卻並沒有什麼不能傳授的。她心裏轉了幾個彎,到底還是答允了下來。
這日阿古麗正在練箭,忽聽得噠噠馬蹄聲響,兄妹兩個轉頭看去,卻見西北方向塵土飛揚,盡皆打著回紇可汗的旗號,克必烈吃了一驚,道:“是大汗出巡了!”
這回紇的可汗名叫畢勒哥,數年前舉國歸附了西遼皇帝耶律大石,回紇遂成了西遼屬國,他仍舊統領回紇諸部。但因為他的歸附,回紇總算是逃過了一趟亡族滅種之災,故而即使如今回紇都成了契丹人的屬國,對於這位可汗卻仍舊十分恭敬感恩。
兩人見是畢勒哥可汗的旗號,飛身上馬回營報告,雅烈庫勒部族長哈則急忙帶領族中男女老幼肅立迎接,這可汗來了,但見得:
旌旗蔽日,刀光耀眼。勇士豪傑個個雄壯,高頭大馬匹匹威風。寶雕長弓在手,方天畫戟成行。擎蒼牽黃,但聽得鷹鳴狗吠。長槍鳴鏑,隻覺得熱血豪情。雖然已經成歸屬,仍不減,遺風漢唐。
眾人見衛隊來了,都躬身行禮,克必烈低聲歎息道:“小妹,你看到這群英雄了麼?我若能夠羅列期間,雖死無憾。”
阿古麗微微一笑,卻並不多說什麼。待得可汗畢勒哥經過,偷眼觀瞧,卻是個四五十歲的大胖子,大腹便便的端坐在一個傘蓋下的歩攆上,一雙滿是皺紋的眼睛裏閃爍著慈與威嚴的光芒。族人都大呼起來道:“大汗!大汗!大汗……”喊聲驚天動地,便是在這一望無垠的廣漠之中亦能聽見響遏行雲的回響。
阿古麗久在天山,對於這位可汗並沒有什麼感覺,見眾人一個個如中瘋魔一般呐喊,不明所以,又不好開口詢問,隻得低了頭行禮,默不作聲。
所幸大漠之中的可汗並不會在各部族的營盤停留,況夫沙漠地帶地廣人稀,故而這畢勒哥出外巡視時候帶的兵士也不過數萬人,輕刀快馬走了兩個多時辰便盡數離了雅烈庫勒部。眾人見人都去遠了,這才三三兩兩各自回家。
阿古麗這時才問道:“大哥,大汗要時常巡視的麼?”
克必烈道:“也不常巡視,這幾年來今日也就是第三次遭呢!”
阿古麗不知道可汗出巡有一趟要多少時日,對於國家大事她也並不上心,並不多言,隻是略微點了點頭,道:“大哥,小妹打算明早啟程了。”
克必烈吃驚道:“何故如此匆忙?”
阿古麗笑道:“大哥,我在這裏也有一個多月了,如何還叫匆忙?我若再不走,怎麼能夠追上我師兄?”
克必烈細想了一回,道:“這倒也是,隻是小妹走時須得和德克羅老巫師打聲招呼才好。”
阿古麗道:“這是自然,這一個月來,倒是叨擾大哥了。”
克必烈大笑道:“小妹忒也多禮!什麼叨擾不叨擾的?若真如此說,我每日跟妹妹比武過招,學練這技擊之術,難道不是叨擾?”
阿古麗大笑起來。
兩個人並肩來到德克羅帳中說了,德克羅知道阿古麗心係公孫琦,也不阻攔,隻是道:“既然姑娘要走,我們也不勉強,隻是山高水遠,姑娘心急如焚,小老兒卻要正告姑娘,切不可因為心裏急躁就不顧性命安危。若當真有個好歹,卻不是教苦渡大師和公孫少俠徒增傷悲?”
阿古麗躬身應是,又說了些感激的話,便出了帳篷。
克必烈道:“明日妹子什麼時候起行?我也送送。”
阿古麗道:“這怎麼好?”
克必烈笑道:“這有什麼?你我結義兄妹,難不成妹子出行,做哥哥的連送都不能送了?”
阿古麗囁嚅半晌才道:“如此,就有勞大哥了。”當下兩個人說定,阿古麗便自回帳篷,收拾了行裝,到了次日卯時出來,便見到克必烈端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手裏牽著另一匹馬,已經在這裏等候了。這正是:
民俗粗鄙藏質樸,金蘭結義也情深。
不知阿古麗這一去也是否順風?又會有些什麼事情發生?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閑話:
實在不好意思,這一章拖了很久。雖然說說什麼都是一個借口,不過前段時間確實狀態不佳。磨磨唧唧的弄完,頗為粗陋,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