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他姥爺看著他不說話，知道是在等著他回他上一句問的話，林凜說道，“跟老師請了假，過幾日就回去。”他回來的時候是跟老師請了假。就算是他身體裏裝著的已經不是原本那個十四歲的靈魂了，林凜見到他姥爺還是下意識地有點怵這個老爺子。
    這該去上學的時候沒有去上學，請問你這是想幹什麼？
    “請的什麼假？”老先生問他，臉上並不讚同孫兒沒事請什麼假不去上學，有什麼事比讀書還重要的？
    林凜望著他姥爺認真問話的模樣，知道老人的心裏也是關心他的，怕他一個孩子在家跟著別人不學好。這一瞬間他的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悲傷，這他的眼睛有點發熱。
    姥爺這個時候還不知道他爸媽出了事，林凜也不知道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老人。這個世上最大的哀傷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林凜怕老人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這個時候他小舅也不在家，他小舅常年都在外頭，一年裏都難地回來一趟。他媽媽結婚的時候他小舅才十幾歲大，算來他小舅如今也是三十歲不到，人還也未結婚。林凜對他小舅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小的時候，等他長大後他小舅出去外頭了一年到頭也沒有見過一次，所以林凜也不清楚他小舅在外忙做些什麼，忙些什麼。他爸媽意外去世了的消息也是到了他小舅後來回來了才知道這事。
    上一世他小舅來找過他幾次，林凜也沒有接受他小舅的幫助，靠著一個人在社會上爬模打滾，後來遇到了那人，後麵靠著他自己的努力，過地其實也不錯。他是一個能不打擾和麻煩別人，就竟然不去打擾和麻煩別人的人，林凜最怕的就是給別人帶去麻煩。
    少年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會怨恨，到了慢慢長大成熟後，他的心裏就平靜淡然了。其實沒什麼好怨恨的，他爸媽的死也好，還是那個時候的孤苦無依都好，都是他命裏要經曆的事，所有的苦難都不是誰給予你的，人唯有自強獨立，才能更好地活在這個世上，照顧你要照顧的人。
    “要好好地用心讀書。你爸媽不在家沒人管著你，你自己更要自律自覺。”老先生看著不言語的孫兒，說道。
    “嗯，姥爺放心，林凜知道的。”林凜應了一聲，知道他姥爺是怕他讀書不用心思。見林小浩說渴了，他端起碗就著碗裏的水給林小浩喂了半碗，見人不渴了他就著剩下的半碗一口喝幹了。
    喝過水後，林小浩賴在他哥哥的懷裏也不肯出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他姥爺瞧，似乎也沒那麼怕他姥爺了。
    老先生見到眉目清秀肖像他媽的大外孫，想起了他那一年到頭來都不在家的女兒，孩子小小年紀就扔了在家，這夫妻兩也太不像話了。這孩子看起來是個幹淨乖巧的，他慧妞兒常跟他提起這個孩子讀書的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倒是個用心讀書的，這一點像他們孫家的人。“聽你媽說你讀書成績不錯是吧，不要驕傲了，好好讀書。”老先生說道。
    林凜自然是應是。
    他姥爺還問了他學習上的事，林凜都一一地回了，老先生對這個大外孫的乖巧懂事很是滿意，心想他們孫家這一輩子是要出一個讀書人了。
    “林凜，你阿爸阿媽從城裏回來了是吧？怎地是你兩個小的過來，不見他們一起過來。”老先生把視線投到大孫兒懷裏抱著的小孫兒，平常這個小孫兒都是跟著他媽在外頭，每次回來都是過年的時候才跟著回來，被帶來看他這個姥爺。
    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怎麼地就跑了這麼遠過來趙家溝子，林家村過來可是四五裏地的遠。
    “嗯。”林凜對上老爺子一雙渾濁帶著血絲的眼睛，低下頭錯開了視線，點了點頭。
    老人的一雙眼裏帶著睿智，注視著這個低著頭的大孫兒，一時半會誰都沒有開聲。老先生收回了視線，眼睛望向門外的方向，說道，“前些日裏我夢見了你爸媽。”
    而後老先生就沒話了。
    林凜低著頭沒敢說話，一手握城了拳頭。林小浩聽到姥爺說他媽媽，小手抓上了哥哥的手，小聲地喊了一聲“媽媽”。林凜知道小孩兒還不懂得太多，心裏是想爸爸媽媽了，他摸了摸小孩兒的頭，心裏有些發酸。
    就聽見他姥爺說道，“你媽讓我原諒她。”
    這原諒說的自然就是當初他媽執意要嫁給他爸的事了。
    “你媽要嫁給你爸，你姥爺我是不同意的。隻不過你媽那固執的性子，說了要跟一個人就是跟，就認定了。那時候你姥姥還有命在，見你媽執意要跟這麼一個青年，又勸我不要攔著你媽。你看你媽這麼好，要是找個家裏稍微過地去一點兒的，這往後也不用這麼辛苦了。”老先生說起過去的事，想起女兒嫁去的這麼多年來過的日子，心裏又是心疼女兒過地苦。
    這事老先生也承認，他不喜歡林凜他爸。
    哪有爹媽不想女兒嫁地好的，偏偏人年輕的時候總是豬油蒙了心，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不顧一切地要跟著那麼一個人。
    不過有的時候也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孫茹慧，也就是林凜他媽，年輕的時候是這十裏八鄉長地最好看的，又讀過書，有文化，知書達理，這放眼這十裏八鄉，哪裏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姑娘，要找個什麼樣的人家找不了？那會兒孫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爛了，偏偏林凜他媽是死了心眼要跟了一個窮小子。
    就是林凜他爸也常說，他能娶到一個這麼好的妻子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夫妻兩結了婚後，他爸對他媽媽這麼多年都很好，兩個人連眼紅吵架都不曾，所以說他媽嫁了他爸，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在他媽有生之年過地都很幸福。
    “要不是你媽嫁給了你爸，也沒有你們。”老先生看著兩個都這麼大了的外孫兒，他的心裏也喜歡這個讀書好的大外孫兒。他三個孩子，老大早早地就走了，女兒拍在老二，結了婚孩子都這麼大了，小兒子也不知道外麵忙什麼，一年到頭都不見回來一趟。姥爺歎息道，“一轉眼也這麼多年，你們倆個也這麼大了。”
    林家那個時候是真的窮，他媽嫁過去的時候就一個泥胚房，刮風的時候進風，下雨的時候漏雨，冬天冷夏天熱地要命，對此林凜自己都是深有體會。小的時候家裏窮地沒米開鍋的時候都有，林凜記得小的時候他媽都帶著他回過姥爺這兒，他姥姥心疼他媽會裝了一兜米讓他媽帶回家去吃，往上十年，那個時候誰的家裏都窮，所以後來外麵有了打工的機會，他爸就跟著人出去打工了，再是沒幾年他媽也一起出去了，家裏的日子後麵才漸漸地過地好了起來。
    其實說來，一切都是窮惹的禍，人若不是窮，就不會拚了命想著多賺幾個錢讓日子過地好一點，以至於後來出了那事，人早早地就沒了。
    “林凜，你跟我說，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老先生的話鋒一轉，一雙眼睛銳利地盯著麵前的大外孫兒，問道。
    “沒，沒有，能有個什麼事。”林凜頓了一下，搖頭說道。
    “林凜，你抬起頭來看著姥爺，跟姥爺再說一遍，真的沒什麼事？”老人活了大半輩子，吃過的鹽都比外孫兒吃的米多，哪裏不知道他外孫兒有是瞞著他，閃閃躲躲不敢跟他對視，老人的心起裏起了疑惑，隻是不知道是什麼事，這讓他的心裏也有些不安。
    林凜抬起頭來，看著他姥爺。
    老先生問道，“那怎地是兄弟倆一起來姥爺這兒？你爹媽他倆呢？”
    有的時候是你越想去逃避，你就越無法逃避。
    林凜知道不管他是現在親口告訴他姥爺，還是等以後通過別人的口告訴他姥爺，他姥爺遲早有一天都會知道這些事的。原本他今日帶著他弟一起過來，也是有事來他姥爺這兒，想著把這事情跟他姥爺說了，這事話到了嘴邊，林凜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他們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隻是這事都已經如此了，誰都不想的，卻是沒辦法去改變的。
    “姥爺夢見了你媽來找姥爺，她還說，說你兄弟來還小，說她放心不下你們，讓姥爺幫著點看著你們兩個……”孫畢福不信鬼神，這個世上要真的有鬼神，那壞事做盡的人早就應該被閻王抓去了，哪裏還能好好地活著？
    隻是從做了那個夢以來，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裏總有不安，怕出了什麼事。
    林凜的心裏知道他姥爺可能是有在猜測出點什麼。上一世他爸媽走後，他也常夢見他爸媽回來看他，一直到了後麵的幾年他才是很少夢見了。
    親人之間的那種心靈感應是很靈驗的，這種東西不能說是不存在，隻是看你相不相信罷了。
    他爸媽的事就算他現在不說，林凜知道他姥爺遲早都會知道這些事，不如就趁現在他把事情都說了，他也需要他姥爺幫他的忙，靠他一個人一些事也做不了。
    “林凜，你跟姥爺說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人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什麼事沒有經曆過了，老人的心裏反而是平靜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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