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月殘天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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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山歌升起在彎彎山路:“哎——,我是巴山背二哥,打一杵來唱支歌!太陽接我上巴山,月亮送我下巴河!打一柱來唱支歌,人家說我好快樂,何曾有過快樂處,背子重了難爬坡!”
寒冬。窄狹的山道上,一支遠來的部隊遇見了一隊“背老二”,新奇於大巴山中風土民情,背運工的山歌,全都住腳讓路,報以友好的笑容,響起彎彎一路的掌聲。背老二們也新奇於這支部隊,打杵問:“你們是啥子隊伍,態度蠻和氣的!”有人回答說:“我們叫紅軍,是為勞苦大眾打天下的隊伍!”
巍巍大巴山,不僅因你有英俊挺拔的外貌,更因你肚內有貨而有名。無名的,是你那不該埋沒的革命英烈故事,更顯你的虛懷若穀。
在大巴山脈裏,有一個縣名叫鎮巴縣,它屬於陝西省漢中市轄地,位於陝西省南端,漢中市東南隅,大巴山西部,米倉山東段,其南接四川省萬源市、通江縣,是為陝西省的“南大門”,東鄰安康市紫陽縣、漢陰縣,西北與西鄉縣接壤。古漢時代,鎮巴縣為漢將班超的封邑。1913年,民國二年廢廳改稱定遠縣,1916年改名鎮巴縣。
在鎮巴縣城西邊,靠近四川通江,有一座小山名叫天池寺。
天池寺名稱也不知有何來曆,曆史沒留下任何那怕一丁點兒筆墨,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有過小小的寺廟吧?這裏屬於大山中的偏避角落,不過,山頂地勢開闊,不算大的山上還散居有三戶人家,相距倒也雞犬之聲相聞。
1932年10月初,天邊扯起晚霞時,李居祥家的狗先吠起來,引起鍾家、司家狗的共鳴,一時奏起三齊四不整的鄉間迎客調。小山上鮮有稀客光臨,幾家人齊出外觀望。
啊?!來隊伍了!因為都有槍,服裝整齊,一律灰布服,頭上有紅五星。好多啊,大概有七八百人吧?山民見過隊伍,民團、土匪。
“這啥隊伍啊?”山民驚奇。他們不知道這是遠來的紅軍,紅四方麵軍先頭團,帶著滿身征塵,從西鄉鍾家溝爬山涉水插過來,另有一路紅軍繞過鎮巴縣城滲入南鄉,時國民黨川陝邊遊擊司令王三春駐鎮巴縣城,部屬有四千人眾。
紅軍湧來了!散布到平地、山峁邊、溝邊,寒冷中,安營紮寨造飯,生起堆堆幹柴火,好不熱鬧,山峁上放了哨,接著有紅軍奔老鄉家去了。
來李居祥家的紅軍,幾個戰士二話不說就整理起衛生來,三個紅軍進屋去。
“老鄉,姓啥呀?”一領頭的紅軍問。
李居祥答:“哦,賤姓李,你們這是……什麼部隊,好新鮮,沒見過。”
紅軍一個哈哈,說:“你兩個問題我一次給你回答,我不問你貴姓啊,你卻回答賤姓李,我們是為工農大眾鬧翻身的紅軍,爭取人人平等的社會,所以不講貴賤,我若問你貴姓啦?那豈不就有賤姓啦!姓氏何分貴賤呢?”
李居祥隻是嘿嘿嘿地笑了,語言表達不出,隻是會心的笑。“一看就看得出你們與民團、土匪不同。”
“我們就是打國民黨民團、土匪的,還要打倒土豪劣紳,給窮苦百姓分土地,建立人民政權呢!李大叔,你了解這裏的土匪、民團嗎?”
小兒子李玉剛也不覺詫生了,一口接嘴道:“土匪頭叫王三春……”李居祥瞪了小兒子一眼,意思是大人說話你小孩子家插什麼嘴,又道,“前天,我和剛娃子下山去永樂街上趕場見到過民團的兵,那些個人可沒你們對我們老百姓和氣。他們隻給發財人撐腰。又聽說王三春變成了啥啥……川陝邊遊擊司令,王三春原來是土匪頭頭,勢大得很!”
“你看到有多少兵呢?”
“不多,好像就十幾個吧!”
“好的,告辭了!”
天無雪,但起冰。夜有月,但無光。月夜裏,天空繁星點點,偶有幾朵雲蕩哉悠哉。戰士各圍火堆而眠,或臥或靠,堆堆火,倒也將整個領地烘烤得熱乎,驅退了寒氣。餐風宿露已是戰士的家常便飯。隻有不遠處的山路山溝出口、小山峁有不能放鬆神經的哨兵在動,冬天不動行嗎?更遠處,偶而傳來不畏寒的夜鳥一兩聲鳴叫,又像被凍得活動一下身體,抖抖羽毛。
酣聲、鳥聲,更顯夜幽靜。
夜十點許,忽然,溝口下山路彎彎有說話聲,邊走邊聊,似後麵人更多,顯然他們並不知曉有紅軍,直趨天池寺山頂而來。哨兵也不知道來者何種人,待看到月光下的人影冒頭了,半警半惕地高聲發問,也不鳴槍示警,捏腔拿調裝作鬼聲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這一夜間野外的突然發聲,不似鬼赫似鬼赫,著實嚇了對方一大跳,倏然打住啞鵲無聲。片刻,才壯膽回話:“你又是什麼人,敢在夜裏裝鬼嚇人?黑夜黑瞎了你的狗眼,我們兩千多人,還怕你不成?就是鬼,兩千多男人的陽氣也把你個鬼陰氣壓在五行山下!”說著就跑動了起來,不足兩百米距離了。
什麼?兩千多人!哨兵有所警惕了,再問:“你們是什麼隊伍——?”正欲鳴槍報警,對方道:“過路的,專打鬼的!”說話間一機槍梭子放過來,似為壯膽,打破了夜空的寂靜,驚醒了紅軍。但紅軍哨兵卻中彈倒下了。對方湧至,發現路邊屍體。
“啊?!是紅軍!”他們聽說過紅軍是啥樣。一當官的叫道:“天池寺肯定有紅軍來了,量他們人也沒我們多,向後傳,快,散開占領周圍山峁、下山路口,包圍他們!機槍開路,衝擊前進!”
素昧平生,不知為何對“紅軍”二字如此過敏,似有天大的仇恨。直接的無仇,間接地有怨嗎?間接地怨是上層建築意識形態的敵對關係吧!原來,這是民團,屬於王三春的兵。由副官章立興帶領去拐子山收編兩百山匪,得逞,亦為排除異己,今帶回鎮巴縣城交差,抄近路返回,路過天池寺,碰巧了。
紅軍團長苟明立即吩咐:“有情況!有機槍,情況還不小,我們大意了!同誌們,由近向遠傳話,各部撤離到山邊隱蔽,派出人馬就近搶占小山包,把對方放進中間平地!”團長苟明來不及商討戰術,直接按個人想法傳令下去,他是想把對方放進中間平地處,如果是敵人,可集中打擊效果好。然而大意之下更未能走一步看三步,隻看了一步棋。也許初入陌生的環境,亂了方寸?又因為團長苟明知道,我中共地下組織派出陳仁三以參謀身份進入王三春部,計劃爭取改造王部,雖成效甚微,在王三春的鎮巴地盤,也不至於動輒武力相向吧?故放鬆了警惕的弦?
較為平坦的山頂,紅軍放出的哨位不過一裏地,再遠隻能下山了。說是快,那時遲。未待紅軍展開,民團已衝到山平地入口,見遍野堆堆未燼的篝火,月光下紅軍散開的動靜,也不打話,就掃射衝擊。紅軍團長苟明估計是王三春的民團,本想先對話,見眼前形勢沒有緩和的餘地,團政委吳良軒說:“肯定是敵人,那就隻有打了!”團長道:“它媽的倒黴,覺就睡不到一個好的!”
稍一遲緩,平坦地已湧進了五六百民團兵,“打!”團長處一開火,等於就是命令。但民團已先行一步上了兩小山峁,打死了我哨兵,卡住了往來路徑,見紅軍也來搶製高點,自然居高臨下占優勢,且有樹木掩護。
隱身山邊的紅軍形成對湧進平坦地的敵兵包圍,可沒料到小山包被敵足先登,小山包一打響,紅軍就有點圍中之圍的感覺了,形成分兵兩麵對敵的態勢,就看相峙之局怎麼打破,爾後砝碼傾重在哪一邊。
但砝碼傾向了民團。因為單就湧進平坦地的千多敵兵,幾乎就對紅軍形成了二對一,紅軍團總數不過七百餘人。雙方幾乎不由自主地投入了全部兵力,還能講究什麼預備隊留一手?
並不寬敞的山頂平坦地,竟聚密集撕殺,彈如煮,如火網,回音劃破夜空,蕩漾十裏溝外!
“他媽的,”山邊沿亂石叢隱蔽處,紅軍團長苟明小聲說,“沒想到這些楞頭山棒還真行,隻進不退!仗著人多是吧?好,那就看看你拚刺刀行不行!傳令,堵住外圍的敵人,我們裏邊衝擊,用手榴彈邊衝邊砸集群敵人,然後拚刺刀!警衛一班,跟我上!”政委說:“二班、三班隨我去支援兩個小山包!”團長說:“政委,瞅機會帶攻山包的戰士們向我出山口突圍!”
內圈的各處紅軍,見有投彈衝擊的單位,默契地仿效起來,一時爆炸聲震天,敵血肉紛飛,正如預期,殺敵效果甚佳。但畢竟敵人太多了。有限的人均三顆手榴彈用完也炸不完敵人。而攻擊小山包的紅軍也因敵人太多,未得手,山包上敵人也間雜投彈炸人。
一場近身肉搏戰開始了!月影中,沒有呐喊聲,考驗的是眼力、反應,冷拚殺。山頭、平地,暫時處於僵峙狀態。夜鳥依然不時地叫兩聲,隻有山包之戰槍聲依然熱烈。警衛一班簇擁著苟團長向最緊張的左山口摸去,月影中,敵我灰、黃軍裝區別模糊,難以任性砍殺。隱約見一土丘邊已無了撕殺,地上擺滿了敵我雙方的遺體,敵多我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