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巷子裏，破舊的路燈在地麵上投下昏黃的光亮。
    靜謐的深夜裏，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一隊人在七拐八拐的巷子外麵跑過，一路跑一路罵，恨不得把不聽話的小孩揪出來打斷他們的腿，看還往哪裏跑！
    深巷又恢複了安靜。
    ‘哢嚓’一聲，垃圾堆的破簍子下，被掰開的細鏈子輕輕放到地上。
    一個穿的打扮可愛時尚的男孩，臉上塵土和淚水混雜。
    一個稍稍高一頭穿著破敗的男孩，雙眼漆黑平靜。
    穿的好些的男孩發著抖，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因為緊張而抓緊了身旁男孩的手，朝他伸出了細弱的精神觸角：“A31哥哥，他們、他們走了吧？”
    A31朝他看去，男孩艱難地扯出一個笑來，眼睛大大的，但臉色還在發白，他知道他在害怕，對那些手段殘忍的人販子。A31想了想，小小聲說，“夏佐，別怕。”
    然而這話似乎起了反效果，夏佐臉色更白了，捏緊了A31的手。他怕的不敢說話，唯恐引來人販子，說話都是靠精神觸角，但A31不是向導，他是真的在用聲音說話。
    靜謐。
    A31慢慢掀開了破簍子，夏佐使勁拉著他的手，抬著頭看他，呼吸輕的幾不可聞。
    A31的眼神看向他，帶著疑惑。夏佐搖了搖頭，精神觸角慢慢地伸展出去探測周邊的環境，顫著的手透出濃濃的不安，“我們再躲躲吧……”
    變故就在刹那！
    巷子深處猛地響起了腳步聲：“臭小子，在那！”
    A31瞳孔猛地一縮，他使勁甩開了夏佐的手，把破簍子迅速按回去，對著簍子裏那亮亮的眼睛低聲快速道，“把精神觸角都收回去！”
    那群人裏有向導！
    是夏佐的精神觸角被察覺了。
    夏佐嚇得不敢吭聲，甚至不敢呼吸，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認識不久的哥哥故意引開了那群凶殘的人販子。
    漸漸跑遠的A31與那些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怎麼辦，會被追上的。
    會被追上的……
    巷子裏再次僅剩下他一個人，咬著手臂不敢出聲，眼睛無神，吧嗒吧嗒掉著眼淚。他想起了也許注定逃不了的A31，短短幾天的相處，記憶卻那麼深刻。
    A31？你為什麼叫A31啊？我從沒聽過這麼奇怪的名字。
    這不是名字，是代號。
    代號？
    孤兒院裏，至今進來的第三十一個哨兵。
    ……
    哥哥，我們逃走吧，我們一起走吧！隻要跑到外麵，我爸爸媽媽肯定能根據我身上的定位儀找到我的！
    沒什麼區別。
    什麼？
    你想逃？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人很好的，我們一起逃，爸爸媽媽也會喜歡你的，我們一起走吧，好不好，哥哥，沒有你我逃不掉……
    好。
    天亮了。
    巷子裏照進了光，角落的垃圾堆裏動了動，一個男孩扶著牆，踉蹌了兩步，而後跑了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臉上還帶著淚痕。
    另一條路上，一群人罵罵咧咧地回去，這不過一個晚上的休整，就弄丟了價值不低的向導，回去肯定要挨罰了。
    “呿！這臭小子！”
    “好了好了，你輕點，好歹是個哨兵呢，可別弄壞了。”
    “死不了！”說話的人揚著臉，搖了搖手裏的男孩，男孩頭上還帶著幹涸的血痕，衣服破敗，緊閉著眼。這麼大的動作，也沒能把他搖醒。
    邊上的一個男人叼著煙，低頭打火，含糊不清道，“這一路就這樣讓他暈著好了，省的鬧事。”
    “你說得對，回去把那群崽子們都弄暈了好！”
    幾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一間破敗的小倉庫前，這個小倉庫和周邊那麼多存貨物的小倉庫無甚區別，是這工業區的一員，誰也想不到這個小倉庫的貨物有多麼‘特別’。
    走在前麵的人一腳踹開了門，‘刷’的一下，幾十把槍對準了他們，連同猝不及防迎麵刺來的精神利刃，腦海裏一陣刺痛，身體不受控製緩緩倒了下去。徹底暈過去之前，看到角落裏被製住的同夥，以及，正朝他們慢條斯理走來的一雙軍靴。
    A31他累極了，意識躺在精神圖景裏，慢慢闔上了眼。那是一片青草地，有風慢慢地拂過，有陽光懶懶地照下，他似乎要與環境融為一體。
    有人輕輕地在風中問，他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
    什麼都不想要。
    A31眼皮子動了動，下麵的眼珠不安地轉動。孤兒院裏的生活已經變成一片模糊，腦海裏隻剩下那個慫恿著他逃走的夏佐的話。本來毫無波瀾的心泛起一絲漣漪。
    去哪裏對他而言本無所謂，但他也想有夏佐那樣的爸爸媽媽。
    會給他取名字的爸爸媽媽。
    會在他丟後找他的爸爸媽媽。
    會給他準備很多衣服玩具的爸爸媽媽。
    想要一個家，不必漂泊，不必看人眼色，想好好長大。
    A31睜開眼，潰散的瞳孔漸漸聚焦，天空不複存在，白的亮眼的天花板取而代之。他動了動有些刺痛發冷的左手，慢吞吞地把瘦的像竹竿的手抬到自己麵前，視線順著輸液管慢慢移到還剩一半藥液的輸液瓶上，瓶上標簽的字在他眼裏清晰無比。
    門外似乎有人在說話，但那門似乎是專門針對哨兵過於靈敏的五官，A31側了側腦袋，潔白的轉頭被壓出折痕，仍舊聽不清。
    門一開一合，喧鬧的世界隻在門外一閃而過。漂亮的小護士用帶著手套的手握起他的手，在手背上溫柔地塗上微涼的藥水，細致地給他拔針，而後，一笑，臉蛋紅紅的，“醒了啊，感覺怎麼樣？”
    A31盯著她的臉，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小護士貼心地給他喂了點水。A31一雙眼不住地打量著周圍連同她這個人：“這是哪？”
    小護士給他背後墊了個枕頭，“這裏啊，是哨向醫院，”她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分不出是真心還是工作習慣，“你可真是好命，咱們林隊長要收你當兒子呢!”
    A31眨了眨眼，他看了看身上的病服，又抬頭，眼前仍舊是笑容燦爛的小護士。明亮溫暖的房間，窗外還有久別的陽光，空氣中都透著股安逸平靜的味道。不是黑漆漆的倉庫，也沒有對他們凶狠的人販子，更不是孤兒院。
    A31麵無表情地揪著被子，懷疑自己大概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