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鳳凰涅槃 第五十一章 賀紫微眾友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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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千家庭院,翩翩又睹雙飛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瞑來何晚?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輕拂歌塵轉。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
薄暮時風,一陣鬱鬱冷風拂在我的臉頰上,使我愈加蒼白和憔悴。我微閉眼眸,輕聲吟唱,心裏疼痛。我坐在柳堤下已不知多久,視野被迷離的霧嵐漸漸遮蔽。四周芙香撲鼻,竹影沁心,林風蕩漾,水石清寒,飄飄乎有暢美之想。忽恍中,我緩步走向湖畔,生長茂密的蘆葦像一個個紳士向我頷首,魚兒浮在水麵唼喋,嘴巴一張一合吐出水泡。我俯下身望著魚兒,想看一看我那淩亂的發和一臉模糊不堪的妝容。
喻宥凡望見我佇步湖畔,他心中遑急,一麵氣喘籲籲地向我飛速跑來,一麵破口大喊道:“淑茵,你要做什麼?不要做傻事,等一等啊。”我陡然一驚,聽見有人喚我,回臉一望,原來是喻宥凡。“淑茵,你,你想要幹什麼?”喻宥凡跑過來拽住我的胳膊,質問道:“難道你想要跳下去嗎?”我一怔,頓時明白了,一臉無辜地望著他惶惑的神情。喻宥凡帶著哭腔大嚷:“你真慘忍,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發生了什麼事,非要尋短箭。”片刻鍾後,葆君和王瑞賀也跑來,兩人一看情形,皆滿腹疑雲。“發生什麼事了?”他們問道。喻宥凡一望他們心急如焚的樣子,心裏為我難過,哀哀地說:“幸虧我來的及時,否則她已經尋了短箭,哼!”喻宥凡氣呼呼地望著一臉迷惘的我。“姐,你要尋短箭?”葆君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眼淚頓時飄落。我一望從而轉涕為笑,回道:“誰要尋短箭?怪你,”我嗔怪地將喻宥凡瞪了兩眼,又道:“你瞎編亂造,看把他們嚇的,我不管你們了。”說完,一個人抬袖掩麵朝岸堤上倉皇逃走。大家傻了眼,全露出一副似啼非啼、似笑非笑的模樣,相攜相傍,隨後返回香墅嶺。
兩天後是個黃道吉日。恰逢一個周未天。一大早,王瑞賀把喻宥凡從被窩裏弄醒:“宥凡哥,我有一個主意,今天咱們約上淑茵姐妹,到鎮上逛一逛,稍帶著我把本月的工資存起來,哦,對了,你不是要給你媽彙錢的嗎,那就更好了一起走吧。”喻宥凡正躺在床上眯著雙眼,見他一個勁地催促,不厭煩地道:“你先約好她們姐妹,我一會兒就起床。”無耐之下,王瑞賀一個人來找我們姐妹。
一大早我就起床。我背靠窗下,用篦子緩落地梳頭發,不時拿著一個鏡奩左顧右盼往兩麵打量。通常我起床後首要事情就是梳理頭發,這已是我雷打不動的習慣。一絲絲,一根根,我的頭發已快長至腰際,我在心裏喜道:“頭發是我的命根子,娘肯定會為我高興。”葆君也床了。葆君蹲在地上用搓板洗衣裳,還快樂地哼著一支歌。“姐,”葆君突然停下來,回臉望著我的頭發,說:“你的頭發要長到啥時候,我的頭發都嫌長,改天我想打個發梢。哦,今天是周未,我想上趟鎮上,順便買一些針繡的東西,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梳著頭發,笑道:“不行啊,我想起來了,客廳一扇玻璃還沒擦完,我想今天把這點活全都做完。”葆君又問:“那,我就一個人去啦。你說缺啥少啥,我給你買來?”我想了想,徐徐地說:“給我買一瓶手油吧,天幹燥了,我的手總泡著水,又幹又燥的,已經皴裂了。”葆君點點頭,歎氣地說:“你早該保護一下你的手啦,否則娘肯定會心疼。”我笑道:“你還不是一樣嘛,每天拿針繡呀繡的,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兩人一唱一合地正說著,王瑞賀推門款款走入。
我看見他進來,笑著問:“敢情你串慣門了,怎麼一大早就來了?”王瑞賀嘿嘿一笑,揚了揚眉毛,回道:“今天是周未,你們忘了嗎?”葆君直起腰,用雙手絞擰衣服上的水漬,說:“沒有忘哩,我剛還和姐說呢,想上一趟鎮上,可她說有事忙。”我放下篦子,將頭發纏弄成一個髻兒,接著在臉上搽脂粉。床上一個匣子裏放著一件蘋果綠的鑲著淡褐色的紋綢舞衣裙,折疊得整整嬤嬤。王瑞賀用手一提,聳聳肩。“聽說夫人和黎哥將要回來,我想盡快把那兩扇玻璃擦幹淨,所以今天不去鎮上了。”我掀起床上紋綢舞衣裙在身上罩了罩。王瑞賀“噢”了一聲,笑道:“姐的頭發真長,真好看。但天天盤在頭上,像一棵白菜,誰也看不見。”我拿著鏡奩在臉龐上又照了照,笑道:“沒啥可惜的,山莊就這些人,能讓誰看呀。”說著,我打開窗戶。葆君說:“姐,你可想好了,真不和我去鎮上嗎?”王瑞賀應道:“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們了,今天我也想去鎮上,還有宥凡哥,我們一同走吧?”我一聽難堪地擺手:“不行嗬,真不行!今天我要忙活,下個周未吧,我一定和你們去。”一見我脫推,葆君問王瑞賀:“還有誰去鎮上?大家結伴。”王瑞賀笑了笑,接著說:“還有宥凡哥,就我們倆。”葆君洗完衣裳,撐上衣架晾到屋外。
葆君抬頭望著,澄藍的天空,一群鴻雁低唳高飛。搭晾好衣裳,葆君問王瑞賀:“啥時去鎮上,今天是個黃道吉日,想必鎮上有很多人?”王瑞賀想也未想,說:“你準備好了等著我們啊,我們一會兒來找你。”葆君便笑著答應。王瑞賀一走,我進員工食堂打了一份米粥。我說:“妹妹,你們一會兒要去鎮上,要吃啥你自已知道,我隻打了一份米粥。”葆君找出一件印藍碎花喇叭袖襯衫,罩在身上問:“姐,好看嗎?”我背靠窗下,用小勺舀著米粥喝,笑道:“好看哩,其實我看今天天氣尚好,穿著半袖輕爽,但是呢,你要是想穿長袖也行。”我喝完粥往外一看,一綹晨光濾光榕樹的葉子,斑駁地鋪滿小窗。我覺得這綹晨光又溫馨、又愜意,使我心裏暖烘烘格外舒暢。
半個鍾頭後,喻宥凡和王瑞賀帶著葆君往山莊外走。誰料,即將經過蘭蕙園時,單卉拉扯著尕娃子,兩人佇足回廊上,急急穰穰商討不休。“喂,單卉、尕娃子。”王瑞賀喊了一聲,“你們在幹嘛?”單卉和尕娃子一聽,齊聲回道:“沒啥呀,我們窮開心哩。”喻宥凡不懷好意地嘲笑,道:“這麼大早,你們站在這兒搞啥明堂?”葆君問:“為何周未不睡個懶覺?”單卉臉一紅,將手裏攥著的錢遞給尕娃子:“還說呢,我聽說尕娃子要去鎮上,讓他給買個發卡,這不給他錢還不要哩。”葆君三人方才明白,爭先恐後地說:“我們準備上鎮上,豈不正好,走吧單卉,你和尕娃子隨我們一起走?”尕娃子連連應允,單卉遲疑著,嗲聲說:“我要洗衣裳呢,去不了。”“走吧,咱們一起走,回來再洗。”“就是,今天是黃道吉日,鎮上一定好玩哩。”王瑞賀和喻宥凡勸導。單卉想了一會兒,依然拿不定主意,葆君挽住她的一隻臂膀,相勸說:“單卉姐,你別推脫了,走,我們大家搭伴走。”葆君這麼一說,單卉便同意了。
大家相邀前往芙蓉鎮。待走到芙蓉鎮上,一條街道上四麵旌旗,鼓聲雷動,人聲鼎沸。鎮中草坪上,一名男子昂首吹著號角,響遏行雲。人們比肩接踵,相互揖禮,相互恭維,因為,這一天俗稱“搜神節”,是為慶賀北方北極中天紫微大帝誕辰之日。對於葆君和夥伴們來說,屬於難得的好日子,能輪到這一天,對於每個芙蓉鎮的百姓都值得慶賀。他們隨著人流走在鎮上,觀望歌台舞榭,遍處禮花。還有一群群姑娘鳳冠霞披,在鎮上歡樂地舞蹈。“你們快看,”尕娃子指著身後一群人吃驚地呼叫,“他坐在彩牛背上哩。”大家扭頭一看,一個威武雄壯的膘形大漢,赤裸上身,坐在一頭有鋒利犄角的彩牛背上。那牛體態碩大,四目圓睜,牛髯隨風飄動,隨人潮緩慢移動。一切儀式皆有條不紊地進行,大家你擠我挨,向一條舞動的長龍在街道上前移。但,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場意外將要爆發。喻宥凡說:“‘搜神節’真是熱鬧,幾年輪上一回,今年就被我們趕上了。”王瑞賀伸長脖子朝人群中望:“咦,隻聽說是個黃道吉日,不想這般喜慶。”單卉說:“你們看呀,那些姑娘真漂亮。”尕娃子說:“山莊待得久了,現在看見這種場麵,果然熱鬧非凡。”
大家隻知道左顧右盼地隨湧動的人群向前走,不知是誰在人群中拋出一串紅彤彤的鞭炮,立時響聲振動,人潮四散。彩牛驚慌不已,“哞”叫兩聲,四蹄騰空。“噯喲,快閃開,大家快點閃開呀。”眾人慌手慌腳之間,彩牛將背上喊話的騎士掀翻下來。有人一看騎士掉落地上,想伸手將騎士扶起來,剛要伸手,“哞”,又一聲大叫,彩牛的一隻犄角已像把匕首刺入了騎士的身體。
王瑞賀和喻宥凡看得真切,兩人馬上奔向騎士,“快拉他一把,”有人喊,“把牛拉開,別讓他頂住壯士的身體了。”眾人嘩拉一陣,驟時讓開一條路。借著這個空隙,有人僅忙摻扶騎士:“大家讓一讓,把他扶到路邊上。”此時,葆君和單卉、尕娃子也靠過來,眾人圍攏騎士想看個究竟。“噯呀,他的身上在流血,”“嗯,好像是腿上的,肩胛上也有,天哪——他出事了。”一些圍觀的百姓七嘴八舌嚷聲不斷。喻宥凡靠近一看,那個騎士臉色煞白大口喘著粗氣一個勁地喊疼。大家屏住呼吸,被一場意外驚得像稻田裏偷食的鼴鼠,膽怯得不辨東西南北。尕娃子大喊道:“快點給他止血呀,血流多了他會休克的。”眾人怔然間,一個體態矍鑠的老嫗從藍筐取出一塊布:“年輕人,趕快給他裹在腿和肩胛上。”喻宥凡眼明手快,用手接住布,往騎上的腿和肩胛上裹。“噯喲,噯喲,”騎士疼的一麵嘶喊,一麵抹冷汗。
老嫗望著躺在地上的騎士,提醒眾人道:“大家別愣著呀,誰能把他送進醫院啊?”正說著,與騎士一道的夥伴紛湧而至:“好啦,謝謝大家了,現在由我們照顧他,請大家讓開讓開。”說著,兩個彪悍的壯士將他抬上單架,向鎮上的醫院飛奔。
葆君和單卉兩人將王瑞賀、喻宥凡拽到一邊,大家一經合計,決定留在鎮上繼續觀看“搜神節”的活動。
再說尕娃子目睹老嫗獻出一塊青緞布,給騎士裹好傷腿以後,一個人就隻顧注意那頭在鎮上瘋竄的牛。“哞、哞”,那頭牛發出絕望冗長地叫聲,由於受到驚駭而無處躲藏,最後,藏匿進一個莊嫁漢摞在街邊的麥草垛後。當尕娃子回眸看時,已不見了葆君和單卉、以及喻宥凡同王瑞賀的身影。尕娃子張大了嘴巴,望著“搜神節”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犯起嘀咕:他們究竟走哪了?他們都不見了?我可怎麼找見他們呀?尕娃子任由湧動的眾人將他推推搡搡,漫不經心之中,他站在一個賣飾品手鏈的攤位前。“喂,小朋友,想買條手鏈嗎?”尕娃子聽見老板熱情地喊他“小朋友”。“你,喊我什麼哩?”他理直氣壯地質問。老板一抬頭,打量一番,擺手辯解說:“真是對不住了,我隻顧忙活,沒看清楚您哩,好吧,您想買件什麼東西?”尕娃子聽了,將怒氣斂收胸膛裏:“有些什麼新貨呀?哼,給我介紹介紹嘛。”老板一聽,笑道:“你瞧——市麵上該有的我這兒也有哩:天然翡翠、玉石、玉器、腳鏈、手鏈、瑪瑙項鏈和手鐲。你任意挑,任竟選,喜歡哪一樣我給你拿哪一樣。”尕娃子俯身端祥了好半天,所有飾品皆溫潤光澤,沁涼圓滑,尤其一款紅玉髓琢花連理鐲讓人份外心動。驚奇之餘,他在股掌間隨意把玩。豈料,“砰”地一聲脆響,尕娃子被眾人一推,手裏拿著的紅玉髓琢花連理鐲滑落地上,生生碎裂一片。老板一驚,未等尕娃子回神,已呼嚷開:“喂,你是怎麼搞的,把我最名貴的手鐲打碎了,你告訴我該怎麼辦?”這一聲厲喝,生生將尕娃子唬嚇住。尕娃子垂首望著破碎一地的紅玉髓琢花連理鐲,一顆心瞬間也迸裂了。老板雙手抓住他的衣領,責問道:“好你個家夥,快點回答我,該怎麼辦?”“我……我……”尕娃子連連後退,直想擺脫老板對他的糾纏。老板說:“難道你還想逃走嗎?哼,你這個可惡的家夥!”尕娃子辯解著,“不,不是我打碎的,”不知所措地佇立攤位前。接著,又是一陣爭執,立刻引來眾人圍觀。有群眾嘮騷道:“小夥子,把人家玉鐲打碎了,你就給人家照價賠償吧。”尕娃子沒經過多大世麵,被眾人蠱惑玄說一通,眼眶裏打起了淚花。老板不依不饒破口大嚷:“趕快說怎麼辦?”正吵嚷呢,喻宥凡出現了:“尕娃子,你怎麼了?”尕娃子一看喻宥凡,望著地麵,垂頭喪氣,隻哼嘰著:“我……”喻宥凡當即明白,心下一橫,問道:“敢問鐲子多少錢?我給他賠。”老板見有人給尕娃子撐腰解圍,即時軟下話,口氣微微和緩:“那好辦了,隻要有人給賠償那好說。這樣吧,看他人小我隻收成本費。三百。一個仔不能少。”喻宥凡聽了,伸手從衣兜裏掏錢,結果隻掏出兩百塊。“大哥,你看瞞共這些,行嗎?”老板接住數了數,裝模作樣地道:“哎呀,我的紅玉髓琢花連理鐲成本就三百塊哩,怕是不行吧?”喻宥凡想了想,道:“那好尕娃子,你在這裏等著啊。”喻宥凡一回身,迅速擠進人群,須臾,拿著一張百元鈔票返回:“喏,給你,整三百,夠了嗎?”老板拿上錢,故意調高嗓門,說:“小兄弟,哥們虧大了,你運氣好,有人替你賠償了。現在,你們可以走人啦。”
兩人由衷汗顏,迅速離開。當他們駐足一座耶穌教堂樓下,臉龐上已泛出紅暈,熱辣辣的,像被烤熟的紅薯一樣。王瑞賀望望他二人,輕聲一笑,道:“‘搜神節’是一項有意義的文化活動,我們能一賀今朝,實為幸事哩。”尕娃子倚著單卉柔軟的身體,撒嬌說:“單卉姐,我想給你買個玉鐲,誰想老天偏捉弄我。”單卉撫了撫他的額頭,道:“好啦,有份心意比啥也強,姐心領了。”葆君眼瞼泛紅,嘴巴輕輕打顫,哀漠地說:“糟糕,姐的手油還沒買到,怎麼辦呢?”喻宥凡自寬自慰地笑道:“一瓶手油罷了,咱們進那家生活超市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