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楚魏的時候，他在台上唱歌，我在台下聽，手裏拿著一杯威士忌。老六跟我說，楚魏是駐唱的，紅得很。
    楚魏剃著陰陽頭，右臂上的刺青是一條花花綠綠的龍。我喜歡看他抽煙的樣子，他喜歡側著身子，盤一條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床邊上，歪著頭，皺著眉，嘴裏叼一根煙。“啪”的一聲響，青色的火扶搖而上，火舌舔著煙頭，煙很快就成為昏暗的房間裏明明滅滅的光源。他深吸一口，然後用兩根手指夾著煙，嘴裏慢騰騰飄出一團白色的煙霧。他抽煙的時候總是皺著眉，第一口的時候，兩頰會因為用力而微微凹陷，襯得他本就瘦削的臉上顴骨更加高聳。每到這時候，我總覺得自己被他拒絕了，於是一根煙後，總會想方設法折騰他。
    他是杆老煙槍，肺又不好，常在半夜裏聽到他的咳嗽。開始時又小又細密，帶著被子隔音特有的悶聲，發展到後來地動山搖的清咳，打開燈，能看見他漲紅的麵頰和蝦米一樣一伸一縮的身體。我說：“戒了吧。”他有氣無力回了一句：“戒不掉的”。
    戒不掉的除了他的煙，還有他去酒吧唱歌的習慣。
    最開始每次完事之後，他會主動開口問我要錢，到後來，我會在辦他之前把錢放到床頭。有時候我們兩個喝高了，也會來點不一樣的。我讓他隻穿件襯衣在屋子裏唱歌，他拿著手機當麥克風，我就在坐在沙發上，手邊放一遝錢，等他唱到深情的地方，就呼啦啦為他下一場雨。我有想過把錢塞到他的褲腰上，結果導致愛錢如他也過了一個星期才來找我。在我的想象中，楚魏應該是不缺錢的。我出手闊綽，他那麼紅，在我之前，肯定也有人為他這麼揮金如土。所以，我不喜歡讓他去酒吧唱歌。
    但楚魏意外地沒有同意我的要求。
    今年是我認識楚魏的第三年。我的生意依舊不溫不火，和楚魏的日子也過得平平淡淡。白天，我上班，他睡覺；晚上他唱歌，我去聽；深夜，我們擁抱在一起。“哥……”黑暗裏，楚魏突然開口。我轉過頭看他：“今天你抽過一包煙了。”我原以為他還要說些什麼，但是黑暗中朦朦朧朧的人影並沒有開口。
    一個月以前，楚魏突然開始留頭發，留到現在已經小有成效。我笑他，從良啦。他竟然害起羞來，把頭側了過去，一隻手在兜裏摸香煙。告別了陰陽頭的楚魏斯斯文文的，跟我認識他的時候天差地別。看出他的局促，我也不再逗他，隻是猶豫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訴他。
    還沒有等我想好，楚魏就離開了。
    他走的那天給我發了條短信，說謝謝我這麼長時間的照顧。我盯著手機看了很久，終究隻回了句：“好好照顧自己。”他來這座城市八年，六年在酒吧唱歌，中間有三年跟了我，想必到現在也有筆積蓄。我沒挽留，也沒給什麼分手費，我做賊心虛，想就這樣好聚好散。
    我的婚禮在下周。妻子是老家鄰居的女兒，爸媽親自掌眼，說是又溫順又勤勞。我年紀到了，也該成家了。
    婚禮在老家唯一上檔次的酒店舉行，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到處是氣球，玫瑰花。我開著村裏麵人沒見過的車，把我一身嫁衣的新娘迎進來。大家都說新娘好福氣，我知道是我好福氣。
    婚後蜜月一過，我就帶著媳婦回了城，正好碰上老六上門找我。媳婦看我們一副長談的架勢，連忙出門買菜。從老六的嘴裏，我聽到了兩個月前還是我生活重心的名字。
    “楚魏這人也是可憐……”
    那天老六喝得高了，直嚷著：“讓他別交心，別交心，怎麼就不聽呢。”他一邊說一邊哭，用他六指兒的右手抹眼淚。我身為局中人，隻有悶聲陪酒的份兒。
    我再也沒聽過楚魏的消息，偶爾見到老六，不知何時也變得生分了。

    作者閑話：

    回連城啦，他站已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