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永靜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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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靜庵果然很安靜。
隻有幾個老尼,安靜得什麼一般。
這沉如死水的生活她倒歡喜。剛好看看從太皇太後那裏帶來的經書,每日做做晚課,日子過得慢,但她仿佛很享受這種慢。
但是好久沒有見過阿弟。
再去看的時候,爹倒沒什麼,娘卻絮絮叨叨,讓她想點法子,又問安豫王留下了多少家產給她。聽她說沒有,先是驚訝,繼而數落一通。大意是她沒有得到安豫王的寵愛,人又傻,什麼都沒得到,如今又淪落成尼姑,讓他們很沒麵子。
幾句話就能讓花如雪暴怒,她知道自己一向也不得父母寵愛,尤其母親,以前不如她意的時候,用很難聽的話罵自己的女兒。
嫁給安豫王,讓她第一次知道她可以被珍視,被愛,被嗬護,她永遠無法忘記第一個給她溫暖的男人。永遠不會忘記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還有他神誌清醒的時候看她時,那永遠溫柔的目光。
自從和安豫王在一起,她知道她可以選擇另一種活法。她永遠不會再和母親他們住在一起了。
阿弟倒是吃得好睡得好,臉色圓潤,沒有一刻安靜的調皮,爹娘都是沒有說幾句話就忙著去追他。花如雪將隨身的一些錢物留下了。又和爹爹幾句話,說她也會給爹爹說幾句話,但頂不頂得上用,就不敢說了。又勸爹爹可以找找當日的朋友,哪怕從小的地方好好做起。
她出家後,隔幾日宮中的小黃門會來一次,送來一些錢糧,不知是不是馮預的安排。想到他日理萬機,居然還記得這個犄角旮旯裏的自己,花如雪不由感慨。
忙趁著這次的機會,將自己要覲見皇帝的話說了,又附上一頁信。因為麻煩小黃門到這樣偏僻窮苦的地方,所以她連手裏的一點銀錢都雙手奉上,表示歉意。
那小黃門也並不廢話。收了信,卻沒有收那點東西。
花如雪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不上。但也沒有別的辦法,那是她手上僅有的一點東西了。
卻不料過了兩日,有一個不認識的人來永靜庵找到她,核實了她的身份後,自報家門說是安豫王的故交——東安郡王馮正南,因安豫王臨終前囑托,為她在京城中買了一處宅子,因為當時不適宜交給她,便暫在他處保管,讓他在適當時候拿出來再給她。馮正南說自己一直關注著她,直到現在,他覺得她大概需要這紙契書,而他也能夠親自交給她了。說著,那人拿出一紙地契交到她手中。
她一下子有點懵。
不是沒有想過,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點金錢的事。
想也想不出頭緒。
他臨終前的情分,也不像是假的,所以更加困惑。
如今一切都解開了。
她展開那張房契,手抖得要撕破那張紙。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這不是一張房契,在她心裏,這遠遠不止是一張房契。
這是她一直不敢肯定的,他對她的那份情。
她跪下:“貧尼謝過東安郡王。這紙房契,不止是一張房契。還有我從來沒有敢肯定過的,安豫王待我的那份心。他並不是什麼都沒為我想過……”
他扶她起來。
“他還說過:你還年輕,若是有合適的,便不要守寡,嫁了人,他也是願意的。”
他說的是——他“也是願意的”。
她不由有點破涕:“這是他的原話嗎?”
東安郡王仿佛沒有計較她的問法,隻是歎道:“他自有他的私心,但你過得好,他是願意看到的。”又道,“若有什麼難處,可以來東安郡王府找我。”
第二天,她便依著房契去找。
一處毫不起眼的地方。但已遠遠好過爹娘阿弟現在所住的地方。
外麵不起眼,內裏卻有乾坤。
青磚青瓦,一片院子。進了院子,才發現兩進院落。後園種著許多蔬菜,甚至有一畦麥子。不知是不是有人打掃,一切都潔淨安寧。
麥子已經到了成熟的季節。一陣風過,麥浪翻湧。
隻有兩株金桂,淡淡飄香。金桂盛放的季節,快要來了。
他為什麼如此用心,他是想她一輩子忘不了他嗎?!
馮靜!
這個第一個給了她愛的男人!
我隻知你救了我的家人,還知道你是這王朝的安豫王。除了這些,我還了解你多少?但是世間情愛本就不必太多的根由……
短短的生命最後一程,便值得你如此待我!
馮靜……
為著疼愛的幼弟,她把全家搬了進來。
阿弟已經會走。滿地蹣跚走動,去摘瓜菜上的小黃花,去撿拾落在地上的桂花……咿咿呀呀地唱著,呼喚著父母和她。
看到家人興奮的樣子,一顆心都是對馮靜的感激。
隻是不敢想他。
一念想到,便是他額上汗津津、因為疼痛而疲乏不支的樣子……那種噬蟻般的痛苦,便要使她發狂。
太皇太後的死,大概就是思念愛子而致吧。
花如雪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規則。庵裏的各種清規,她都嚴格恪守。為人也盡可能地友善,所以庵裏的眾尼姑倒少有難為她這個新人的。
住持大概50來歲了,麵容清臒嚴肅,不苟言笑。
這都沒什麼,住持說話的時候,她聽得很認真,住持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大家相安無事。
但花如雪總覺得,住持在看到她的時候,眼光裏總有點特別的東西。
她想,大概是她曾經的身份吧。和這庵裏尼姑不大一樣。
唯一讓她很難忍受的,就是庵裏的食物。真是難以下咽,油水不夠,至於她最愛吃的辛辣湯飯、羊肉什麼的,那就更吃不到了。
所以總覺得饑腸轆轆、口舌都無限想往之前吃過的美味。一想到在安豫王府吃過的鮮香撲鼻的胡辣羊蹄、潤而膩的翠玉豆糕、酒釀鴨子、酸筍雞皮湯……就垂涎三尺口水直流。
但是日子長了,花如雪漸漸發現,尼姑庵裏的生活太幹枯了。
除了早課晚課,庵裏那些經書,為了飯食每日的提水、吃飯,可供她去看、去學的東西太少了。
她並不是真心信奉的人,所以,不同於昔日那樣偶爾抄誦,真的每日去精研,變成很難忍受的事。
庵裏吃的是井水,提水的繩是鐵鏈做的,扔到地上一灘,很是沉重。每次打水的時候,都要費很大的力氣,手上留下的鏽跡,好久都洗不下來。除了住持,庵裏的尼姑輪流提水做飯。花如雪來了也不例外。她不知道英明的住持怎麼不知道趁早將鐵鏈換成粗麻繩。庵裏可都是女人啊。到了嚴冬,鐵鏈上結了冰,提水的人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