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8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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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的加班周終於過去,何其終於迎來了比較輕鬆的工作日。
    這些天邢衍變得異常的積極,雖然他之前在家裏就很勤勞,但怎麼說呢——何其拄著下巴坐在房間裏看著他忙上忙下的背影,覺得眼前的一幕虛幻得有點不真實,他甚至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確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覺。
    邢衍正把一條比他手臂還粗的鯉魚放到滾燙的油鍋裏,熱油呲啦濺了起來,他左閃右避,不時地發出慘叫,混亂中抓起放在一旁的鍋蓋,把竄高的白色油煙一股腦蓋了下去。何其實在看不下去,就說:“你確定給我做紅燒魚?你確定你的技術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做得出紅燒魚了?”
    他轉過頭來,臉上還有被熱油濺到燙出來的小紅點,兩眼興奮地說:“我看過菜譜,原來做菜那麼簡單,以前是我想錯了。就說這條紅燒魚吧,隻要煎開兩麵,把所有調味料加水放進鍋裏,燜上一會兒就好了。”
    何其突然直起腰板,有些擔憂地問他:“這條魚你不會沒處理過就扔進去了吧?”想象一下內髒味的紅燒魚,何其聞著味道都快吐了。
    他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魚是超市買回來的,也是超市裏的人給我處理的。買回來清洗了一下,才下的鍋。”
    “前幾天你做的番茄炒蛋就很好吃,為什麼不繼續做了?”
    邢衍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也不能……總讓你吃番茄炒蛋……”
    後麵的煎鍋傳出了燒焦的味道,何其緊張地提醒他:“後……後麵……焦了!魚焦了!”
    邢衍聽到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打開鍋蓋,拿起鍋鏟想給魚翻個身,一直翻不過去,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何其默默地退了出去,沒有選擇一貫的地方,而是坐在了樓梯口的最高一層台階前,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包香煙。
    裏麵傳來呲啦一聲,像是邢衍剛往鍋裏倒入了半盆水。
    今天他回來得早,太陽才剛剛落下,夜幕正要拉起。樓道裏沒有光也能勉強看清事物。何其點上了一根香煙,虛弱的黃光在吞吐間隨著繚繞的煙霧明明滅滅。他不是一個煙鬼,出租屋裏甚至沒有一個煙灰缸。何其隻會在想念煙味的時候默默抽完一根,邢衍到現在大概也不知道他會抽煙。
    他抽完煙,在台階上發了會兒呆,屋裏開始傳出耐人尋味的味道。何其想是時候回去拯救世界了。正當他打算站起來的時候,下麵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樓道的聲控燈也打開了。
    何其往下探頭,發現是好久不見的妞妞,正在自家門口的台階上蹦上來然後跳下去,嘴裏喊著“一二一”的口號。這是自她家庭發生變故後,何其第一次見到她,乍看之下覺得她跟以前也沒什麼改變。
    但當她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當他不存在一般,玩自己的去了。何其突然覺得,她並不是沒有改變。相反,父親的離棄在她幼小的心靈已經留下抹不去的陰影。無論未來經曆什麼,這塊陰影都會像一團揮散不去的烏雲,在她的頭頂盤旋,幽靈一樣伴隨著她。直到有一天,遇上美好到讓她可以釋懷過往一切不幸的人或事。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到底還要經曆多少磨難和苦痛,才能將這一切全部忘掉,這是何其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到的。
    他不禁懷疑命運對這個女孩兒是否過於苛刻了。
    何其朝她打了聲招呼:“你好啊!妞妞~你還認得我嗎?”
    妞妞停下了她的動作,抬起頭來滿不在乎地對他說:“不認識,哼!”還給他做了個鬼臉,低頭玩去了。
    何其:“你怎麼會不認識我?上次不是我給你買的冰淇淋嗎?”
    妞妞的動作停了下來,何其以為她要反駁說那是邢衍給她買的,沒想到她隻是悶悶地問了一句:“阿衍哥哥呢?”
    你叫我叔叔叫他阿衍哥嗎?何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別看那張臉顯年輕,年齡當你爸爸都沒問題,說不定比你媽還大,傻孩子。
    “你找他做什麼?”何其疑惑地問。
    “哼!”妞妞一聽他沒有回答,就把臉甩到一邊,滿腹委屈地說道:“他說要陪我玩的。”
    “他說過嗎?”
    “他說過的。”
    “他在給我煮晚飯。”何其說。
    “那煮完了你要告訴他,我在等他一起玩玻璃球哦。”妞妞抬起頭來看著他,奶聲奶氣地對他說。
    “嗯……”何其沉思了一會兒,問她:“他什麼時候跟你約好的?”
    “昨天中午。”
    何其想不通了,“那你們昨天怎麼不玩?”他記得昨天他加班,沒有那麼早回來,邢衍應該有很多時間的。
    妞妞小聲地說:“媽媽沒回來……”
    “你說什麼?”何其剛才沒聽到。
    “我說昨天晚上媽媽到了很晚才回來,我出不了門啦!”妞妞放大了她的聲音,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何其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才想起邢衍前些天說的,她媽媽上班,把她一個鎖在家裏的事情。於此同時,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些天都是邢衍在陪你嗎?”
    老是抬頭說話,小姑娘覺得脖子累。她自己走上台階,在樓道的中間坐下了,有點委屈地說:“媽媽不在家,隻有阿衍哥哥會跑來陪我說話,叫我不要害怕。但是我一個人真的好害怕,媽媽一整天都不在家……”
    “……”何其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些什麼,這個小女孩實在是太令人心疼了,先前他還讓邢衍跟他們一家保持距離,如今回想起來,他隻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巴掌。邢衍回來後什麼也沒說,大概也是顧慮到他的態度,以為他不喜歡這個小姑娘,當然也不會關心她家的事,就算她真的家破人亡,別人看來,他何其隻是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路人罷了。
    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為什麼看到她懂事又委屈的樣子感到痛心呢?
    何其從台階上走下來,在她身旁坐下了。一開始妞妞還想站起來離開那,被他叫住了:“你等一等,叔叔跟你說會兒話。”他都開始自稱為叔叔了,這犧牲可真夠大的。
    妞妞估計猶豫了一會兒,但一想到他好歹是阿衍哥哥的朋友,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在他旁邊坐下了。
    “你跟我說說,阿衍哥哥是怎麼陪你的?”何其柔聲地問道。
    “我不告訴你。”妞妞抱著自己的膝蓋,她故意這麼說道。
    “告訴我,我就叫他給你買冰淇淋。”
    “為什麼要叫阿衍哥哥去,我要你自己去!”沒想到她年紀小,倒挺明辨事理的,知道不能讓人欺負自己的好朋友,尤其是麵前的這個人,在她看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何其隻好妥協道:“我去就我去,一會兒給你買可愛多。”
    聽到“可愛多”,小姑娘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興奮,臉上還是淡淡的。在對甜食最無法抗拒的年齡,她沒有為能吃到冰淇淋而感到開心,何其擔心她會不會從此失去了笑容。
    妞妞坐在他旁邊,下巴抵在膝蓋上,突然講述道:“媽媽每天早上都會做好飯菜,盛在盤子裏,然後放在桌子上,讓妞妞餓了自己吃。如果妞妞不吃,媽媽回來會很生氣。”
    “你媽媽現在在家嗎?”
    妞妞點了點頭,繼續講道:“白天的燈是壞的,晚上媽媽回來了,燈才會好。”大概是怕她一個人在家不小心碰到電器,所以把總電閘拉了吧。何其這麼想著。
    “廁所暗暗的,每次上廁所我都很害怕。”她繼續道。
    “我在客廳的地板上玩玻璃彈珠,屋子裏沒有人,我很害怕。這個時候阿衍哥哥就會下來,告訴我不要害怕,他在外麵。”
    小姑娘的聲音開始染上了哭腔,她默默地擦了擦眼淚,說道:“阿衍哥哥會在外麵跟我說很多的話,還叫我困了就到沙發上睡覺。但是每次睡醒了以後家裏還是沒有人,我很害怕。每次一當我害怕,隻要在下麵叫一聲,阿衍哥哥都會跑下來,我就沒那麼害怕了。”
    “那晚上你媽媽如果回來晚了,屋子裏的燈都打不開,這時你怎麼辦?”何其問她。
    “我媽媽會先回來一趟,喂我吃完飯洗完澡,哄我上床睡覺,然後再急忙忙地出去。她會把家裏的燈都打開,這樣我躺在床上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你一個人在家不會有問題嗎?你媽怎麼那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呆在家裏,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何其雖是質問,卻是以溫柔的語氣說出來的。
    妞妞的嘴巴捂在膝蓋上,悶悶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媽媽說過什麼東西危險,隻要好好記住媽媽的話不要碰就行了。”
    何其無法把眼前這個小女孩和前段時間每天在樓底下玩沙子把自己的臉塗成小花貓的看作是同一個人,成年人遇到重大變故況且要摔一個跟頭,褪一層皮,才能爬起來重新做人。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遇到這種事,大概也隻能在短時間裏逼迫自己瞬間成長起來吧。
    可她才五六歲啊!
    何其看著她,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但是小姑娘卻笑道:“媽媽今天找了一份附近的工作,以後就有很多時間陪我了。媽媽說了,妞妞很努力,她也要努力地養活我們兩個人才行!”
    “以前我很討厭媽媽的,她總是在和別人吵架,有時還會罵我。但是隻有媽媽會送我禮物,每天晚上抱著我跟我說晚安。她還給我買了一架電子琴,為了這個她自己還被罵了很久。”
    何其偷偷轉過去抹了抹眼睛,然後回過頭來看著她,笑道:“你有個好媽媽。”
    妞妞說:“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何其注意到她之前的那句話裏,故意沒有提到那兩個拋棄她母女的人。即便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先前還是家人的人,現在卻變成無法碰觸的痛處。誰說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呢?
    “阿衍還說了,要教我彈琴。”
    聽到這句話,何其驚訝道:“他說了他會彈琴嗎?”
    妞妞點了點頭,“他說他彈琴很厲害。”
    “他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前天。”
    何其狐疑道:“他會不會是在騙你?”
    小姑娘一下子從台階上站起來,臉都紅了,氣鼓鼓地衝他叫道:“阿衍從來不會騙人!你才是騙人精!你是壞蛋!我不跟你玩了!”說完就跑了下去,何其也追了上去。
    這時她家的房門突然打開,她媽媽正好聽到聲音探出腦袋,妞妞一下子撲進她懷裏,抱著腰不肯撒手。何其看見了,趕緊從地上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像小時候欺負了同學碰到家長一樣忐忑,站在那裏,拘束地對女人打了聲招呼。女人的臉色不太好,但也禮貌地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防盜門關上的一瞬間,何其還能聽到女人溫柔的聲音:“怎麼了?誰又惹你生氣了?”裏麵的木門也關上後,他就聽不到了。
    是時候該回去了,不知道邢衍的晚飯做好了沒有。一回想起那條在他手下死狀淒涼的鯉魚,何其頓覺得今天晚上的胃口不是太好,飯前得吃兩粒胃藥,不然真的會死人。
    他還沒走到樓梯口,一個逆光的背影就擋住了他的視線。手持鍋鏟,身上綁著一條圍裙的邢衍走了過來,看到他,兩人俱是一愣。
    邢衍說:“我正想去找你。”
    何其說:“真巧,我正想回去呢。”
    邢衍把舉著的鍋鏟放下了,“吃晚飯了。”
    何其沿著台階走上前去,應了一聲: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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