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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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於愛軍走後不久,於海坐回到沙發裏,拿起電話撥號。
“喂,於衛嗎,你可以過來了。”
電話放下,於海的媳婦走過來。
“老於,你這麼策劃著,不怕於愛軍出去說漏了嘴?你可是個黨員啊。”
“正因為我是黨員,我才不能帶頭上訪,這點黨性原則我是知道的。”於海微笑著往沙發後背上一靠身子,一副懈怠下來的怡然自得的滿意樣子,“該我出麵了,通過平息這次上訪,我要讓鎮黨委知道,我於海在草帽村是分量極重的。好,好呀!”
“平息這次上訪?”於海的媳婦一臉糊塗。
“場麵背後的一些事情,你是不懂的。”於海衝媳婦一擺手。
“可是,於愛軍到咱家來得這麼勤,村子裏,就是於嘉平,怕也早猜到了,你一定是這件事的主謀。”
於海微微一笑。
“猜是不行的,要有證據。再說,我和他們說的哪一點不是實情?我沒有捏造於嘉平的一點謊話。作為一個村支書,他應該不聲不響就把村北邊那個大池塘承包出去讓承包戶養魚嗎?他應該把村南的河套地轉給鎮建築公司取沙,下套給他大哥還有他二伯栽上楊樹?還有村子裏修的那兩條路,他應該就讓他的二哥負責?他的二哥倒也實在,把剩下的許多水泥據為己有,又是蓋房子,又是……明裏暗裏……哼,這些事他都應該一個人說了算嗎?對外,他倒會拿著‘兩委會’這塊招牌嚇唬人,動不動就說什麼‘經村兩委會研究通過’。再說土地承包費,還有山巒承包,他……”
“做官就應該給自己人找點好處,給外人那是個傻子。”於海的媳婦咕嚕一句。
外麵街門一響,屋子裏兩個人同時住了口。
於衛走了進來。他是於海的大哥的兒子,三十出頭,中等個,也是四方臉,不過臉膛白淨,一雙玩世不恭特別有神采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下是兩撇很有男人味的好看的八字胡須。他的脖子左側有一道能給人以特別印象的長長的刀傷疤,不知其中蘊含了怎樣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
“二爸,吃飯了?”於衛一邊說話,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拿出一隻遞給站起來的於海,一邊麻利地給他點上火。自己也點了一顆,煙盒沒有裝回兜,而是扔在茶幾上。
“早吃了,來,坐。”於海拉著侄子的一條胳膊,把他讓進沙發裏。
“原先打個電話過來,你說稍等一等,那時候你和俺二娘睡覺還沒起來?”於衛和自己的二爸開起了玩笑。
“看,你把我和你二爸當成什麼人了,那時候還不起床。”於海的媳婦笑著說。
“於衛,早上電話裏說,你想要承包沙場?”
“咱村河套的沙質量很好,我一個在縣裏的朋友想過來承包一截河套取沙……”於衛長得瘦氣,可是伸手敏捷,年輕時好打架,曾被勞教過兩年,他的父母為他打架繳罰款和貼補受傷一方的醫療費用也不知拿出多少錢。自從二十九歲結了婚,性格穩定一些。他還沒有小孩,和媳婦在縣城裏住,說是上班,但是常常回家,在父母家裏一住就是十天八日的。幸好他父母的房子寬敞,即使他和媳婦一起回來,也有許多地方住。他和於海交情最深,不了解他們叔侄關係的隻以為他們是一對忘年交的好哥們。
於海皺眉想了一會兒事情。
“咱現在還說了不算,他要著急,隻好去和於嘉平商議,我可以在中間給你們……”
“於嘉平?”於衛嘴角一撇,八字須隨之做出更大的傾斜,“你以為我沒有去問他?二爸,我不是說,他不就是做了個村支書嗎?那都算個啥?要在縣城,我怎不找人整他!一身官架子,油腔滑調的。二爸,你說,咱村就那麼點好資源,誰出錢多就包給誰不對嗎?他呀,死活不答應,說什麼承包給鎮建築公司他已經後悔了,要不是鎮黨委方麵也同意這件事,他早就收回承包合同了。我看他於嘉平別看幹了這麼多年書記,屁水平沒有一點,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就跟他說,要多少好處盡管開口,俺那朋友不在乎錢,況且買家也能出得起價。他呀……哼!”
於海默默聽著,嘻嘻一笑。
“你還別瞧不起這個於嘉平。這是個聰明人,他把責任推到鎮黨委那邊,高明。”
“高明?這麼點事都做不了主,那就是熊包,堂堂……”
“於衛,你別這麼說。”於海臉色一沉,打斷於衛的話,“我和你是親叔侄的關係,我家二東,就是你那東弟,考出了學,在大城市裏安了家,一年回不來一次,我心裏其實都拿你當親兒子待。”
“二爸,我知道。”於衛點點頭。
“於衛,你說,你這些年在外麵闖的名聲怎麼樣?”
於衛不知道這個親二叔要說什麼,納悶地撓一下油亮的頭發。
“二爸,我混得怎樣你還不知道。那兩年,你和俺嬸還去監牢裏看我,我……”
“不,我是說現在,你就實話實說,你認為你在咱們村這些本本分分的老少爺們心目中,你有多大分量?”
“那要看怎麼說了,要說到咱在社會上的門路交情……”
“你還是不明白我的話。幹脆,我就問你,咱村子裏有誰敢招惹你?”
“那,沒有。”於衛一仰頭,嘴角一撇,得意地一笑,不過馬上收斂,“除了二爸。”
“這就是了,誰都不敢招惹你。那,他於嘉平敢招惹你?”
“二爸,這是兩碼事。”
“一碼事。照你的為人處事,就是眼前一座金山,於嘉平也不會和你一起去搬。這是謹慎,也是明智之舉,我由衷地欣賞於嘉平的政治頭腦。”
“這麼說,二爸也不敢和我辦事?”於衛冷冷地說。
“這才是真正的兩碼事。咱倆辦事,我放心你。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呀,遇到情投意合的朋友,舍了性命也在所不惜。這是於嘉平不了解你的地方。”
“還是二爸了解我。”
“於衛,咱村哪裏還有沙場?上河的給了鎮建築公司,下麵的河灘又墾了荒種了楊樹,哪裏還有呢?”
“二爸呀,這就看出你的心思還是在於嘉平之下。他二伯種楊樹那片地……”
於海搖搖頭。
“那些沙,怎行?”
“怎麼不行?二爸,你還是老腦筋,現在城市裏用沙,不是像咱農村那樣取來就用,人家有洗沙船……”
“洗沙船?”於海右手彈琴一樣輕拍著大腿,沉思起來。
“哎呀,你二爸不知道這事。而且呀,咱們村的沙,其實那下河套的沙應該是最好的。兩條河在那裏交彙,河麵寬闊……掀起河灘頂上的一層泥,底下全是白澄澄的沙子。當處村裏人還納悶,怎麼好沙子不賣,卻賣上河套的。”於海的媳婦咂嘴感歎道。“當初,村裏和鎮建築公司還沒有正式簽定承包合同,下河套就種上了楊樹。如今那些樹快三年了,也長高了,感情,於嘉平是故意用那些楊樹壓著那些沙。”
“那頂什麼?”於海瞥一眼媳婦。
“這就叫‘囤貨’。於衛,你看你二叔傻吧?他就看不出於嘉平的心思……”於海的媳婦挖苦著丈夫,看臉色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我看也是這麼回事。於嘉平吃準了沙子會漲價,於是把些好沙子存起來。”於衛說。
“於嘉平,他把好沙子囤起來要做啥?等著漲價?那也要有買家才行呀。”於海沉吟著。被媳婦和侄子來回穿梭著說,於海不但沒有了往日的機靈勁,反而顯得糊塗。
“我的好二爸呀,”於衛說到,“你的消息真是不靈通。咱縣裏幾年以前就預備上馬‘村村通公路’工程,全部混凝土路麵的,那需要多少沙子?我這回聯係的事,就與這項工程有關。”
被侄子當麵指摘一番,於海心裏不舒服。
“工程還指不定是猴年馬月的事,那於嘉平被你們說的還真成了仙了,他的打算有那麼長遠?”
“這不是打算,”於衛一摸八字胡,從沙發靠背上直起腰來,“這叫‘空手套白狼’,套就套了,套不著拉到。”
“我看這不是‘空手套白狼’,”於海的媳婦插話說。“我剛才的話還沒講完呢,你看他二伯滿河套栽的那些楊樹,將來誰占用河套不得拿出補償款。要我說,於嘉平知道將來那片河套地一定會被搞開發,栽樹是唯一可以獲得補償款的方法。他自己栽樹吧,顯得太明目張膽了,於是他讓給他大哥和二伯。將來,無論是他大哥還是他二伯,一旦得了補償款還能少得了他的。這就叫‘拐著彎兒撈錢’。”
到此時,於海隻剩下咬牙點頭的分。
“而且呀,就是他於嘉平不做村支書,補償款還是一分錢不少拿。這叫做‘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亦謀其政’,厲害呀!”不知於衛是有意煽風點火,還是真心佩服,竟然讚美起他剛才還在一個勁兒貶低的於嘉平。他斜眼看著臉色陰沉沉、氣鼓鼓的二爸,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悠閑姿態。
“看人家,當了一場書記,親戚朋友跟著沾了多大的光。”於海的媳婦咂著嘴,拿一對腫眼泡的大眼睛直瞅丈夫。
“你讓你的朋友緩一緩,我想想辦法。”於海表態說。
作者閑話:
青山見我應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