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在冥思殿堂集會上，伊特耶米亞提出《小區域依附論》之時，你應該也在場吧，總督先生。”
    卡米諾人此前做過深入的調查，所以才會這麼問。
    難忘的回憶一經勾起，便如泉湧般彙集心頭，恰似昨日才發生的一般。
    重溫過往，莫迪茲禁不住揉搓起雙手，興奮地點點頭：“是的，當時正逢休息時段，又是聖主薩姆納的誕生日和啟迪日，銀河係近乎所有的勒坎教徒都參加了此次冥思聚會，那場麵真可謂盛況空前。”
    “承你所言，這卻是風雲際會的大事，凡參與其中者，都會激動萬分。”薩維認同之餘，緊接著問道：“時至今日，總督先生，你是否還能完整地回憶起聚會上那宏大的景象？”
    莫迪茲略加思索答道：“十之八九，還曆曆在目。”
    “很高興你這麼說，”薩維早已篤定似的，繼續拋出問題：“那麻煩你再回想一下，告訴我現場有沒有現在看來，讓你覺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什麼？！”莫迪茲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對方：“您在說笑吧，每個靈魂隻能停留在固定位置，在那樣諾大的環境裏，能窺到一隅已是不易。而且當時那種氛圍，注意力都集中在伊特身上，哪還會有心思去左顧右盼。更何況，在近乎虛幻的意識空間裏，周圍構建出的場景，都是自我想象的產物，即便真有異樣，也不能確定是不是潛意識出現的混亂所致。所以您這個問題，我根本無法回答。”
    “聽上去，你的話似乎很合理，但如果你看過這個，相信就不會有此一說了。”
    薩維用手抓取了一條數據，丟到屏幕上，推送過去說道：“用房間內的全息投影儀打開，保證你會大吃一驚。”
    莫迪茲照做了，之後正如對方所言，他被投射出的立體影像完全震撼到，整個人仿佛陀螺般在原地打著轉，癡癡審視著四周，沉浸其中，半晌無語。
    阿德拉斯人究竟看到的了什麼，促使他有如此舉動？
    其實隻是一個微縮景觀的數據模型，特別之處在於，它成功還原了看似隻存在於意識空間中的場景，所以才會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是否與你當初所見如出一轍？”薩維湊近屏幕問。
    “呃。。。，我無法肯定，因為當時視野受限，並不能縱觀全貌。但從個人認知來說，這樣的場景重現，應該已經很貼近史實了。”對不確定的事，莫迪茲總是小心翼翼。
    象征性地回答完，他的好奇心隨即冒起，不由自主地問：“我很想知道，您是怎麼把它做出來的？”
    “這個並不難，隻要繪製記憶影像即可。”
    “您說的倒容易，但那需要征集上億人的記憶片段，才有可能拚接出如此完整的景象。”
    “何必想的那麼複雜？總督先生，隻要通過一人，便可以收集到所有信息，不是嗎？”
    “不，這辦不到。。。。。。”莫迪茲想到此前視頻中亞人類夫妻的話，本能地反駁道：“他當時被‘聯盟’控製著，你根本不可能接近他，更不要說繪製記憶影像了！”
    因為情緒激動，阿德拉斯人竟忘記使用敬語，而卡米諾人也未就此提出異議，輕描淡寫地回複道：“分析的沒錯，總督先生，數據模型的確不是我繪製的，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你是說，有人專門找到耶米亞，抄錄他的記憶影像，然後製作成數據模型，交給你？”
    “可以這樣理解。”
    “太讓人吃驚了，他是誰？”莫迪茲追問。
    薩維並沒有直接回答，為了增加談話趣味，他故意賣了個關子：“能取得如此重要信息的人屈指可數，你大可以猜一下。”
    莫迪茲一聽來了興致，揚起臉揣摩道：“此人必然身處‘聯盟’高位，我想應該是‘聖十字五人團’中的一員。”有了想法，他開始一個個細數：“最有可能就是加夫琳瑟，他是權力集團最後吸納的人，而且是舊帝國的貴族。我曾聽說他因此受到排擠，終日鬱鬱寡歡，曙光戰役結束一年後，便選擇隱退，是這個人嗎？”
    “當然不是！加夫琳瑟對天主教的虔誠近乎癲狂，所以才會成為後來出名的‘勒坎屠夫’。你覺得這樣一個人，會跟痛恨的異教徒合作嗎？況且他討厭玩弄權術，在背後搞陰謀，因此很少參與高層會議，多數時間都在第一線指揮戰鬥，根本不可能觸及此事。”
    “那龐貝托•克勞呢？他可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最會為自己攫取好處。聽說所製定的大部分方針策咯，其利益側重點都在他那一方，為此多次引發其他幾人的不滿。後來更因貪腐醜聞，鋃鐺入獄，如此貪婪之徒，應該是他吧？”
    “也不是，”薩維搖搖頭：“他雖然貪婪，但更會評估風險。況且五人團裏，龐貝托•克勞是唯一一個在議長換屆後，沒有被踢出局的前任高層，這不得不說他的政治手腕高明。如果不是後來近身幕僚長的檢舉，唐納議長恐怕會繼續連任，而深得其賞識的龐貝托•克勞，想必也會順風順水，一直到任期終了。擁有大好前程，他完全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與我這樣一個‘聯盟’的逃犯接觸，那不符合他的價值觀。”
    “排除掉這兩個人，就隻剩下科斯•坦丁與胡思蒙，難不成會是他們中的一位？”
    莫迪茲一列舉完，自己都有些恍惚與不自信，因為他倆不僅是‘聯盟’締造者伊凡林德•喬巴度的知己好友，更是遠房的表親。其權力幾乎與最高議長對等，於公於私，都找不出半點動機，證實他們會幹出這種事。所以這完全是摸不著頭緒的妄自揣測，毫無理論依據可言。
    不出意料，薩維再次否定了他的話，為避免更離譜的答案出現，卡米諾人適時給出了提示：“此人是加夫琳瑟的親家，在勒坎冥思聚會當日，他替代加夫琳瑟出席觀摩，與其他四位‘聯盟’高層一起，見證了那個具有裏程碑意義的罪惡時刻。”
    “很感謝你的提示，但這對我沒有任何幫助。”莫迪茲一臉無奈地解釋道：“‘聯盟’高層的信息資料，一直以來都是禁止檢索的。除了道聽途說來的隻言片語，更深入，更關聯的東西，身為外星種族，又屬外派官員的我，根本無從知曉。”
    “抱歉，我忽略了這點。”薩維本以為對方是‘聯盟’任命的總督，一定會在述職時，通過參加宴會，與‘聯盟’高層接觸，耳濡目染得到些八卦消息。但看起來，人類根本不會讓外人進入他們的圈子，更何況他是阿德拉斯人。
    ‘看來隻有給出更具體的提示了。’
    卡米諾人思量後說道：“他的名字曾在船艙麵試的視頻中出現，最先是亞人類妻子講出的，後來又被反複提及，希望你還有印象。”
    他的做法無疑是將答案明確告訴了對方。
    “是嗎？請容我回憶一下。。。。。。”沉吟片刻，莫迪茲忽然眼前一亮，挑起左手食指說道：“是埃利斯托•默頓爵士，沒錯就是他！”
    “恭喜，總督先生，答案正確，顯然你是用心看了視頻的，這點我很高興。”
    “對於未知的事，我總是很有興趣去了解，去記憶。”
    “這是個好習慣，總督先生，強烈的求知欲，能讓人更加完善自己，我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謝謝誇獎，如果可以，我現在想聽聽，你與這位貴族之間，都發生了什麼。”
    莫迪茲借著對方的話頭，提出了與之相關的請求，但薩維並不想輕易滿足他，因為自己提出的要求，對方還並未完成。
    “當然可以，但這之前，你需先回答我的問題。在數據模型中，有哪些讓你覺得格格不入的地方，請把它指出來。”
    “剛才我大致環顧了一下，深深為它的規模所歎服，其細致度與繁雜度非常高，如果想從中找出奇異點，那恐怕要花上一些時間。”言外之意，莫迪茲並不想費力尋找，而是期望薩維直接告訴自己。
    他的小心思被薩維一眼看穿，卡米諾人的回複不留餘地：“隻有你找到了，才能繼續我們的談話，否則我現在就關閉通訊器！”
    事到如今，阿德拉斯人已被好奇心驅使，絕不會因此，而放棄了解真相的機會。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不情願地轉動身體，在浩瀚的數據模型裏逐段逐片，搜尋對方所要的，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之處。
    這項工作，顯然是痛苦而低效的，不僅要發現，還要進行記憶類比，從各方麵去思考，哪些細節會與當時的情況相違背。
    正當莫迪茲被折磨的要放棄之時，一個隻有展開放大十幾倍後，才能發現的微小差異，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這幾個靈魂影像的明亮指數，為何會低於其他人？”
    他一邊叨咕，一邊將這一小塊區域提取出來，又隨機選取幾個相似區域，進行反複對比。當確認無誤後，他將影像投放到屏幕上，並用手展開說：“我想，你讓我找的差異點，已經找到了。”
    “你確定嗎？總督先生。”薩維看似懷疑地問。
    莫迪茲沒有絲毫遲疑，直截了當地回答：“是的，百分之百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