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如沐春風人麵桃花相映紅 九十九、共君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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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貞醒來隻覺頭痛欲裂,迷迷糊糊睜眼卻一片黑暗,隻有皎潔的月光從門縫間隙投在床前。
口中幹澀,一股濃烈的酒氣溢滿唇齒——醉酒?
不像是……想她堂堂葛邏祿部落公主,自小常隨兄長飲酒如水,隻中原那幾口烈酒,還至讓她一頭栽倒。
回憶一如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勢而來,她清楚記得在自己不省人事之前,有個相貌俊逸的青年上前同她搭話,二人你來我往聊得還算投機。不過後來……那人給她倒了一杯……中原這酒似被叫作……西鳳……
隨後她便再無記憶,莫不是……
似是想到什麼駭人的,她猛地瞪大雙眼,卻死活抬不起手來,這才意識到渾身癱軟無力。
該不會是……
自此,她張開嘴拚命呼叫,卻隻能發出兩聲微弱的低吟。隨後她又奮力掙紮著起身,好不容易挪了隻腳在床尾掃動,奈何什麼也碰不到。
四下靜謐無聲,時間,在忐忑等待中悄然流逝。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在麗貞幾欲再度昏睡之時,床底傳來唧唧啾啾的動靜,像是雛鳥嗷嗷待哺的輕鳴。
不過大晚上的,就算是雛鳥也該休息了,何況是在床底——
縱是麗貞膽子再大也經不住這般驚嚇,當下瘋也般發出一聲高亢尖細的殺豬叫。
不消片刻便有人破門而入慌忙詢問,那人背對著光看不清臉,但憑聲音,麗貞很快認出來人,旋即顫抖著聲小心說道:“有、有老、老鼠……”
男人方如臨大敵,聞言遂鬆了口氣去一旁點燈,室內很快被昏黃燭光亮起一角,對方熟悉的麵龐在燭光的襯托下柔和細膩了許多。
“老鼠在哪裏?”
麗貞發現此時四肢已能稍作動彈,一臉驚悚指了指床下:“剛、剛才聽見動靜,嚇、嚇得半死……”
“床下沒有老鼠,”溫庭筠仔細查看床下,又麵帶淺笑起身回應,“縱是有老鼠,也被姑娘方才驚叫嚇跑了。”
麗貞不滿瞪他:“這時候你還有興致給我開玩笑?不、不行,你再把屋裏其他地方搜羅搜羅,我分明聽見老鼠的聲音了!”
溫庭筠對她倒是有耐心,又按照指示查看了別處,沒見著活物,隻在衣櫃邊上發現一個圓形鼠洞,這才會心一笑。麗貞看他顛顛跑出門外,再進來時手上拿著兩塊方形物體。
“看樣子,老鼠是從鼠洞鑽出的,我方才用石磚堵上了,這下姑娘可以安心休息了。”
麗貞心中百般疑惑,一時不知從何問題,隻順口問道:“醜——呃……溫公子……你、你怎麼在這兒?”
溫庭筠小整衣襟揚唇:“姑娘都不記得了嗎?”
“不對——我是想問……我這是在哪裏?”麗貞吃力用手撐起上身,四下打量一圈,這是一間尋常的屋舍,看著和桃林那間屋子略有相似之處。
“這是鄙人寒舍,”溫庭筠見她恢複神智,又悉心點了盞油燈,遂娓娓道來,“夜前我在醉仙閣與幾位墨客小酌,見姑娘獨飲本欲上前攀談,卻見你與一清俊小生相談甚歡,這才不去叨擾。孰知……”
“後來我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卻不像是醉酒,”溫庭筠輕輕頷首,“那小生雖樣貌清俊,眉目之間卻有扈氣,又左顧右盼看似心虛。我見他有意趁你昏睡之際將你帶走,這才起了疑心,徑直上前叫你卻不醒,他見我與你相識,這才興致蔫蔫走遠了。”
“一定是那小生在我酒中下藥,不然憑姑奶奶的酒量,怎會輕易醉倒!”說起這個麗貞就氣得夠嗆,她抬手猛地砸在床板上,一雙美目萬分憤慨幾欲噴出火來。
“好在無事,”溫庭筠自一旁矮凳坐下,心下好奇,“姑娘怎會獨自出門,蕭公子他們呢?”
“他們倒是逍遙自在得很。”想起達斯塔那張欠揍的笑臉,麗貞心裏滿是委屈,抱膝蜷縮在鋪上一角,像個無助的小女孩。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對她厭惡至此,她也就是性子率直慣了,心腸不壞,這點熟悉她的人都清楚。
“怎麼,姑娘不自在了?”
“唉……不知怎麼和你說!我怕自己說不清讓你會錯意……”麗貞今早同達斯塔爭吵過後,心情就極為不好,加上後來聽他貶低自己的那些話,更加鬱鬱不得解,她也不知自己在難過什麼。
“會錯意?”溫庭筠對她的想法頗有興致,繼而淺笑耐心詢問,“蕭公子為人並非跋扈,小七兄弟又不喜言辭,素日你與那回鶻王子常生嫌隙,此番莫不是他惹你心煩了?”
麗貞心想這人心智頗高,這種事能一語中的,也無心瞞他,這才輕歎一聲袒露心聲:“我就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說我堂堂部落公主,稱不上文武雙全,起碼樣貌不落凡俗,不過就是性子急躁了些,他何故那麼嫌惡我?”
“是啊,”溫庭筠聞言不禁失笑,“不過就是性子急躁了些。”
“喂——你這是笑話我嘛?!”麗貞見他平庸甚至可謂醜陋的麵上帶著一抹興味,當即狠狠剜他一眼,“虧我還真心誠意想說與你聽!哼!”說著,她氣衝衝往後猛地一躺,轉而就背過身去不再出聲。
“姑娘莫惱,鄙人並非有意逗趣——”溫庭筠的聲音溫潤如玉,倒是不若他那相貌,“隻是姑娘的心思,鄙人貌似略知一二。”
“哼!你懂什麼,你才不懂!”麗貞隻是假意不悅,對好心救助自己的溫庭筠實則並無遷怒。躺著躺著,她突然轉過身坐直湊近在他麵前一本正經問道,“你好好看看我的臉,以你們男人來看,我……我算貌美女子嗎?”
她如此舉動倒讓溫庭筠始料不及,正對眼前這張清麗精致的麵容,他心中一瞬湧上不明情愫,竟有片刻失神。
“這……”待他回神,溫庭筠慌忙向後挪動幾分,忙不迭的點頭讚道,“姑娘自然貌美,隻是那人不懂憐香惜玉,姑娘不必與之計較。”
“你這神色……”麗貞半信半疑蹙眉,“好生敷衍的樣子——”說著,她一臉落寞再度躺下,雙目無神望著帳頂喃喃道,“果真,還是我長得不夠好看……”
“是鄙人口舌愚笨,姑娘切莫曲解鄙人的意思——”溫庭筠思忖片刻,這才一臉釋然低聲接道,“如若姑娘說自己貌不驚人……那論鄙人的樣貌實可謂”駭人”也不為過了……”
這是頭一次,麗貞聽他親口置評自己的相貌,往前都是她“醜八怪醜八怪”地叫喚,現在想來,以相貌品評一人,還是當著對方的麵那麼說,於理實屬不該。
不當其身,自然難以體會本人的心境。這人相貌醜陋,想必也時常被人在身後妄論,但接觸有些時日,她倒發覺,溫庭筠本性的光輝足以掩蓋相貌這一缺憾。
“呃……好了好了,我在說我自己,你何故提及自身,你……你本人哪有你說的什麼”駭人”?”麗貞接著一臉真誠違心撫慰,“你可是人人稱道的大才子,像我們這等不懂文墨的凡夫俗子,哪兒能和你相提並論?”
溫庭筠見勢不免揚唇:“姑娘謬讚,故而姑娘也是,以姑娘的相貌,鮮有男子不為之心動才是。”
“是嘛……”不知怎的,麗貞忽感沒那麼沮喪,思及二人的談話內容,莫名其妙不住掩唇嗤笑,“這麼聽來,你我二人不像在相互慰藉,倒像是在相互吹捧了——”言畢,這妮子又自顧咯咯嬉笑,那明眸皓齒晃得人心輕顫,對麵的男人一時也抑製不住跟著輕笑。
“那回鶻王子的事,姑娘實在不必介懷,”溫庭筠麵不改色起身淺笑,“姑娘若不甘委屈自己,那便要學會釋懷。”
他話鋒一轉,麗貞反倒不明所以:“釋懷?”
“所謂”釋懷”,無非是放下一些讓你鬱鬱不解的東西。有時,我們不必對人對事一探究竟,時機到了自有定數。”
“可是……時機什麼時候到啊?”
溫庭筠見她一臉疑雲,但笑卻不予作答,隻叫她安心歇息,待明日一早便將她送回客棧。
“最討厭不把話說明白的人,”麗貞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瞟了眼門外如水月色,閉眼不滿念叨,“什麼狗屁才子……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