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也就先在這裏說幾句。從半子來我們局之後，她的表現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成績做了出來，不被人關注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大家想必也都知道，接連發生了那麼多起被害者被剝皮的案件，我們始終沒有找到嫌疑人。線索基本也是中途就被活生生切斷了。直到今天，半子帶回來一個她認為就是凶手的嫌疑人，我和老王李一看，這不就是半子的男朋友嗎？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我交給李隊來說吧，畢竟我年紀大了，和你們這些小年輕的之間還是有代溝的。”
    王隊一改往常的樣子，他不再是在房間裏背著手走來走去，若有所思，反而像是話裏有話，所以幹脆直接把說話的接力棒交給了李隊。自己選擇靜靜地坐在會議桌的另一端。
    “既然這樣，那我就接著說了，當然了我要表達的意思也是和王隊商量的結果。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大家還是可以進行指正和補充的。”李隊停頓了一下，一開始他是站了起來，但是他停頓了之後又選擇了坐了下去。他反複用手調著麵前的話筒，但是始終沒有用。接著李隊就開始了今天的“主題演講”。
    “半子，這件事吧主要還是麵向你和你逮捕回來的付京石。就像王隊說的，你和付京石一開始是情侶，我也不清楚你們之間的感情生活發生了什麼變故，當然了，對於你們的感情生活我沒權力過問，但是你應該知道規矩。如果你早就確定了付京石是嫌疑人的話，你就必須要立馬上報，並且停止參與案情的調查。這是我們局裏的規矩，規矩還是不能壞了的……”
    沒等李隊說完話，林峰就有點魯莽地插嘴進行了補充，這不像是林峰平日的風格，“李隊，這點我有必要說清楚。半子雖然沒有走局裏的規定，立馬上報並且停止參與調查，但是我和半子都是幾天才突然得到了消息，付京石被凶手綁架了。而且當時的凶手是要求半子一個人前往的，在這種前提下，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也為了防止丟掉這次好不容易能夠同凶手打個照麵的機會，半子才單獨行動的。當然，我也是做了輔助。所以希望王隊和李隊能夠對此理解。”
    林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麵向著全體成員解釋了很久，但是半子看到王隊的表情依然很嚴肅，李隊似乎也是不改剛才的態度。
    “林峰，年輕人還是不要打斷長輩的才是，你讓李隊說完，你們自然會有機會對相關的問題進行解答，今天主要也就是針對這個事情大家一起說一說。目前，對於逮捕嫌疑人這件事，僅僅局限於我們刑偵大隊內部成員，我和李隊都沒有上報，這一係列的案子是大案子，除非有明確的證據指向了付京石，我們還是不可以孤注一擲地認為他是凶手。”
    王隊終於還是沉不住氣，對林峰剛才的解釋進行了補充，半子和每個人都聽出來，王隊的態度不是很友好，但是也不能拿王隊的糟糕態度說事，畢竟每個人都知道，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即使現在關押著付京石也是徒勞的。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當場釋放付京石。
    “王隊，李隊，我想首先我要代替林峰向你們道歉，他平時不會隨意打斷你們說話的。我想你們也知道林峰的為人，今天他站在我的立場考慮問題，所以有失偏頗了。我自己的做法和想法我認為還是要靠我自己解釋才能夠清楚。而且我承認我在這起案子的處理方式上的確存在著不合適的地方，的確是沒有按照規矩來。對於因為我個人的原因給所裏造成的損失我願意承擔一切的責任。”
    半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身子對著王隊和李隊的位置深深地鞠了一躬，半子給了林峰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嚐試繼續為她做任何無謂的解釋了。林峰隻好把那副身子骨板正地坐直，但是半子能看出來他的精神氣明顯像是一隻泄氣了的氣球。
    “既然這樣，我和李隊也商量了一下，半子，我們自然是更希望你能夠私下地把這個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詳細地跟我們都說一說。其他的同事嘛，史俊啊，高振，一水，還有林峰，你們都暫時先回去吧。另外，林峰，你和史俊負責去審訊室和付京石談一談。高振，你先確定一下付京石有沒有受重傷，需不需要醫療救治，如果受傷嚴重，第一件事情當然是送去醫院。那就這樣吧，其他人就都先散了，半子你留下來吧。”王隊雙手交叉疊放著，靠著兩個胳膊肘支撐住自己的下巴。會議室裏很安靜，林峰是第一個走出去的，隨後朱一水、史俊和高振也陸續走了出去，整個會議室的氣氛更加讓半子覺得壓抑，好像她胸口裏能夠呼吸的空氣已經所剩無幾了。
    “半子，你坐下吧，不要站著，你來所裏已經這麼久了。大家也都像是一家人一樣，況且李隊還和我說過，你父親和他的交情極深。你也是個心思縝密、想事做事細膩、判斷力敏銳的不可多得的人才，現在人都走光了，我也就有話直說了。”王隊招呼著眼前站著的半子坐下，半子聽著王隊的一席話，知道接下來王隊的話很可能不會有這麼客氣了，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半子坐下之後，王隊看了半子一眼，意味深長地繼續說道：“半子，你說你之前和付京石談戀愛的事情我們所裏也是人人皆知了，他經常過來接送你上下班。現在你突然說逮捕了付京石，並且聲稱他是‘人皮殺手’，而且我跟你要證據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你根本拿不出任何能夠指認他是嫌疑人的證據。你和付京石的感情關係會不會影響到你對案子的判斷呢？這個問題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和李隊反正今天有時間聽你解釋。你也不用太拘束。還有就是，我聽林峰簡要地說了付京石的身世，也就是於正一家的遭遇，於正母親周伊的遇害到現在都是一宗無頭緒的懸案，完全找不到嫌疑人。林峰得知了付京石的身世背景之後猜測，於正親自殺害了自己的母親。但是我就想問你，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怎麼能夠殺死他的母親？作案的動機和作案的時間根本都說不通。所以你之前又說，‘人皮殺手’童年一定遭遇到了很大的變故，才會導致他扭曲變態的心理，你不能因為付京石可憐的童年就這麼推測他是凶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而且鑒於你和付京石的特殊關係，我們也沒有打算讓你充當證人的角色。你看看現在你逮捕了付京石給所裏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對於以上我說的話，你有什麼解釋的，現在可以開始說了。”
    半子雖然已經早就想到了王隊可能會問到的問題，但是沒想到王隊會圍繞於正的童年背景說事。她心裏明明就可以肯定‘人皮殺手’就是付京石，但是卻也知道自己完全拿不出任何證據來作證自己的說辭。猶豫再三之後，她還是冷靜地試圖解釋自己的說法，盡管她知道她的說法無法直接地對王隊的提問做出回答。
    “王隊，李隊，我承認我目前的確拿不出任何相關的證據可以證明付京石就是這幾起案子的幕後真凶，而且我還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幾起案子恐怕不會是他剛開始犯下的案子，鑒於我之前的推斷，如果於正真的是殺死周伊的凶手，那麼這麼多年來，伴隨著他的成長，他殺害的人可能就不隻是我們在鳳凰鎮附近的各個地方發現的死屍。但是如果您不信任我，我也沒有辦法能作證我目前的說辭，正如我所說的，我需要的是時間。我太了解付京石這個人，他根本控製不了自己，他已經完全走火入魔，隻要給他提供一個合適的誘餌，他這麼自戀成癖的變態就一定會想要追回自己的獵物。所以，王隊，李隊，我真的隻是希望能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如果我失敗了的話，那時候局裏給我的任何懲罰我都願意接受。”半子幾乎是在懇求著王隊和李隊，好像已經把他們當做了自己前方道路上的指路明燈，沒有他們的指示和批準，半子隻能摸著黑走著夜路。
    “半子，我們是相信你的，這點你要知道，你是我們手下的兵，你出了事情是要我們擔責任的，這點你還是要清楚，現在我不能承諾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按照你的路子走下去，因為我們還是要按照局裏的要求來，如果沒有證據，付京石還是要被當場釋放的。這點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們這些領導難做事情，畢竟我們上麵還有大領導，大領導上麵還有更大的領導，我們最後的宗旨還是要為百姓辦事。如果付京石沒有問題，我們就沒有必要把他當成犯人。況且還是一個無惡不作的變態連環案的嫌疑人。”王隊的話都說到了這個分數，半子爭執下去也是無謂的，半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的確很不利於自己繼續陳述自己的說辭。
    “那你就先出去吧，付京石的這個案子你暫時就別跟進了。和這個案子相關的幾起案子你也不要過問，如果可能的話，可以請幾天假，出去散散心。或者幹脆陪陪你爸媽。你看怎麼樣，局裏都好說的。”王隊下了最後的命令，半子很慶幸，王隊對自己的處置也隻是讓她請假休息而已，半子之前還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她以為自己再也不能夠在局裏留下來。半子輕輕舒緩了一口長氣，對著王隊和李隊的方向道了一聲“那我先出去了”，然後就走出了會議室。
    “半子，王隊他們怎麼說？”半子剛出門，還沒有下樓梯，朱一水和高振就從樓下看到了半子，高振歪著腦袋，著急地問道
    “對啊，半子，快說話啊。到底怎麼樣了？”朱一水也一臉的焦急，貌似他們都已經提前猜到了局裏這次對半子的處理結果不會太輕這回事。
    半子踩著運動鞋，輕輕地下了台階，來到了她辦公桌的位置，她走路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聲音，“放心吧，王隊沒有對我做出停職接受調查的處分，隻是建議我請幾天假出去散散心而已啦，沒有像你們想的那麼嚴肅，不要擔心了。對了，一水，我還有件事要拜托你的。”半子徑直走到了朱一水的身邊，高振也湊了過來。
    “我其實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剛才王隊已經特別交代了我。以後跟這個案子相關的所有事情我都沒有知道和參與其中的必要了。但是林峰讓你對他拿來的那塊人皮上的DNA與這幾年失蹤的人口DNA數據進行比對，如果有消息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通知下我。可以嗎？”半子終究還是放不下這起案子。高振也看到了朱一水臉上露出了難為的表情，其實半子和高振都知道一水是那種從小就守規矩的‘好學生’，半子的拜托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也是違背了領導的指示，這就足夠他為難了。
    “一水，你應該知道，就算你到時不說，不告訴半子，我們其他的幾個人也會通知她的吧，所以你還是做個順水人情，不要太拘泥於現在的條規了，由你來告訴半子是最好的結果。”高振就在這時伸出右手使勁地拍了拍一水的肩膀。
    “好吧，我知道了，那你就等我的消息吧，半子，因為失蹤人口也還是很多的，所以比對起來的確是要花時間的，你這幾天就回家陪爸媽吧。”一水終於沒有執拗地堅持著所謂的條規。
    “半子，回家吧，不用等林峰他們了，他們在詢問室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不過我保證林峰那家夥肯定會告訴你這邊的進展的，就算他不說，這不還有我嗎？我看王隊這次沒有正二八百地囑咐我們，不要同你講關於案情發展的細節，也就是說規矩是人定的，要是想改的話，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兒？所以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吧。”高振繼續寬慰著眼前的半子，半子本來一顆懸著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既然大家都保證了會通知她案情的進展，倒也無妨了，雖然一開始她是想親自問話付京石的。但是現在，她隻能間接地知道案情的進展了。
    半子和一水、高振打了招呼後，基本也沒有整理帶走什麼資料，就一個人走出了局裏。雖然這不是停職的處分，但是王隊並沒有正式告訴半子她需要在家‘靜養’多久，半子還是感覺到了一種被拋棄的失落感。這種感覺在她出局裏大門的那一瞬間更加地濃鬱了，正好天空又飄落起了小雪，西北風忽悠地吹著，刮著半子吹得紅紅的臉頰。半子裹緊了自己的運動外套，揮手打了個出租車，然後消失在了這一片剛剛漫上白色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