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生日宴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4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國君今年的壽宴,辦得較往日格外隆重。雖說早已及禮,總歸也是弱冠之年。
百姓們自覺宰殺牛羊送往宮中,為國君慶生。各地受封的臣子也陸陸續續在這一天趕來,雙手奉上他們自認最真誠最貴重的禮物。
紫荊樓內,玉砌雕闌,金碧輝煌,寬敞大氣足可容納百人。
然,場麵之盛,空前絕後,擺酒的桌案由殿內延伸至階下,還長長的排了一條,一眼過去望不到頭。
席間,輕歌曼舞撥人心弦,簫鼓樂器震蕩長空。
而子瑜坐在堂前,高高在上,麵色卻親和友善,唇邊始終漾著一波溫潤的笑意。
就這樣,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起伏不斷。
正酒酣飯飽之際,一個人的到來,卻讓在場幾乎每個人心中那根鬆懈下來的弦即刻緊繃。
太夫人。
那個自先君過世以來,就從未出席過國君壽宴的,太夫人。
她來做什麼?有什麼含義嗎?
底下的人都在想。
緊接著,也都看到了,國君麵色不改,笑意不減。賜了座,一揮手,歌舞退散,再揮手,常公公那尖細又懶散的嗓音,便悠悠響起,宣讀著一早準備好的旨意。
他讀得極慢,以至於每一字、每一頓,都能像一道驚雷平地而起,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中。
太過詫異,太過震撼,隻能呆若木雞。
有的人是沒聽懂;有的人聽懂了,卻不理解;有的人理解了,也不接受。
總之,在常公公扯著嗓子停下來喘息過了好一會兒,被叫到名字的齊國遠大人,還愣愣的杵在原地。
“司空大人?”常公公隻好又開口喚他,“出來領旨吧。”
齊老邁著沉重卻不拖遝的步伐,在眾人或同情或憂慮的目光注視下,不卑不亢地走到國君跟前,然後撩起下擺,重重地跪下。
“國君明鑒,老臣年事已高,恐……”
“稟國君,”子玉就跪在身側,聞言斜了齊老一眼,打斷道,“臣弟也以為,司空大人年邁,受不住車馬勞頓,不妥。”
話說到一半被人截了,齊老心裏也不是個滋味,不過他隻是出了兩口氣,沒吭聲。
國君麵上依舊看不出喜怒,笑容卻不知在何時隱去,他抿著唇道,“那子玉你可是有了中意之人了?”
“是。”
答得斬釘截鐵,也不等國君應允,便起身將眼光投射到一眾武官。
目光所到之處,眾人皆微微側身,唯有大司馬樓明威,不但站得筆直,還瞪大眼珠,一副凶相。
於是,視線便在樓明威身上停住。
其他人輕呼一口氣的同時,不免多了些偷笑看好戲的意思。若是子玉當真膽識過人選了他,那別說國君,樓明威自己首先就不同意。到時候子玉再一堅持,把樓明威倔脾氣給逼上來,兩人對峙,非把這場宴會給鬧騰歡了不可。
子玉似是不明他人心中所想,隻是專注地注視著,隨後伸手一指,點了樓明威身後的--樓明修小將軍。
人群中先是倒吸一口涼氣,後又一下子議論開了,誰不知道這小將軍剛立戰功,正炙手可熱著,前途一片大好。國君剛準備重用,他就想把人要過去,不是存心駁國君麵子是什麼?
果然,國君的麵色頃刻沉了幾分。
而反觀樓明修,被點名了,也不扭捏,出列站好。
“樓小將軍,你的意見呢?”趁樓明修開口之前,國君又刻意插了一句,“你若願意,寡人不攔你,可你若不願,寡人也不會強迫,你懂寡人意思了嗎?”
懂。怎麼能不懂?
可偏偏樓家那小將軍,一躬身,一點頭,說的卻是,“稟國君,臣願意。”
此時此刻,國君的臉色,已經可以用黑如鍋底四個字來形容了。
“你再說一遍?!”明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聲音
於是,順從地又重複了一遍,“稟國君,臣願意。”
“好!”
國君仰頭說道,似笑非笑。
很快,分封完,又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席。
想必,是氣急了。
在那之後的太夫人倒是一副滿足相,在小兒子的攙扶下優雅地離開。
這些人一走,大殿內頓時炸開了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著即將派往西北之地的樓明修小將軍,以及一直有著發怒的征兆卻莫名其妙強忍的樓明威大司馬。
他們惋惜,他們愧歎,卻也絕口不再提姻親之事,好像前幾日的熱情撮合,不過是一場可笑的夢。
在這些人的眼裏,樓明修已經從戰場上的英雄,變成了官場上的榆木腦袋,連個彎都不會轉,要真把女兒嫁過去,不也是跟著吃苦的命?
眾人的鬧騰下,這場宴會就這麼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而往日最愛湊熱鬧的人,今天卻意外地沒有參與。
他就是裴修染。
一路尾隨國君去了顯慶宮,在不遠處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湊到了門邊,卻冷不防被一陣爽朗的笑聲給擊得身形一震。
狐疑地推門而入,卻見國君邁著近乎輕快的步子向他而來,不由分說晃著他的胳膊,眉飛色舞道,“修染,看,快看,這是宸兒送我的禮物,寫得好不好,嗯?”
一塊方正的大紅錦布,拿墨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壽字,可以看出這是純粹用手掌心糊的,邊邊角角還有不小心蹭上去的黑爪印。
裴修染黑線了,硬著頭皮逼自己說出一個好字,剛準備轉折,國君又根本不理會他後麵的話,轉身就叫人把這個字給裱起來。
“國君!”
裴修染無法,隻得重重下跪,諫言道,“自古國法有雲,臣子封地不可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而荊地作為桓公時期的國都,其麵積與新鄭相當,更有甚者,較新鄭還要多出些許,怎可將其作為封地,又封給國君您的弟弟,封不得啊!”
國君默默點頭,卻又無意作答,裴修染性急地又開口諫言道,“荊地是出了名的寬廣富饒、繁華昌盛,與都城又相距甚遠,若是子玉在那發展自己的勢力、趁機坐大,過個三年五載,局麵怕是不好控製啊!”
“天道自在人心,”許久之後,子瑜居然還微微帶了笑,用雲淡風輕到不行的口吻,寬慰起某個已經激動到麵紅耳赤的人,“你相信寡人,不會有事的……”
這麼寬慰的結果便是——
裴修染直接抓狂,揚言要以死為諫,二話不說梗著脖子就往殿堂內的圓柱上撞。偏偏國君一副好整以暇的觀賞模樣,眼看著就要撞上去,卻依舊沒有被叫停,裴修染頓上一頓,終究是橫下一條心,硬著頭皮繼續衝,隻是下意識的,拿手掌格擋住了額頭。
近到不得已閉眼的距離,頭頂突然傳來輕飄飄的一句,“別胡鬧~”
裴修染終於有理由停下,一手扶著柱子,另一手順帶抹去額上滲出的冷汗,分毫之差,好險~
氣鼓鼓地飛了個白眼,他猛一跺腳,嚷著,“所以國君,您到底收不收回成命?!”
子瑜終於去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你說的這些,寡人都知道。可是母親的要求,寡人又有什麼辦法?”
“您是一國之君,理應由您做主。”
“可寡人一言既出,豈能輕易駁回?”
“您站在國家的層麵上考慮,沒有人會怪罪的。”
“……”
裴修染想必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一來二往,絲毫不讓。
國君逐漸敗下陣來,沉默著,神情愈發凝重。
最後,他鬆了口氣,肩膀跟著垮下,招招手,讓裴修染坐到他身邊。
抓了對方的手,指尖稍稍用力,低沉著嗓音,連說句話都是費勁的。
“你能想到,母親最開始要求的封地,是哪裏嗎?”
心中升騰起不好的預感,裴修染咽了下口水,再開口時,依然覺得喉嚨幹澀,隻好啞著嗓子道,“哪裏?”
“製地。”
“什麼?!她——”
裴修染幾乎要跳起來,被子瑜用了勁拉住,同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雖然刻意壓製,但還忍不住語氣愈發急切,“鄭許雖同為伯國,但許國君主生性霸蠻,不但國都占了國土的一半,積累的財富更是數不勝數。一個製地,可抵得上我們兩個新鄭了!”
“這樣的話,她可真說得出口!”
說著說著,索性站起,焦躁地在原地踏著步子,憤憤不平,“不是,我們的戰士在陣前浴血奮戰幾個月,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險關要塞,怎麼,她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想給要過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正因如此,”國君急急打斷他的語氣,可絲毫不比人平靜多少,不過他很快調整,換上一臉淡然,繼續說,“我拒絕了,以至於母親提出改要荊地的時候,我才不好再說什麼。修染,你能理解的吧?”
國君都用上了“我”的自稱,這樣放低姿態了,他還能說些什麼。
裴修染氣極反笑,心想說你呀你,怎麼攤上這麼個無情無義的娘,卻還隻一心一意想著她呢?明明已經過了可以做夢的年紀,就算還剩下些期待,這麼多年,也早該耗光了吧?
終究沒出口,不是不敢,是怕拂了這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