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風應該是真的餓了，坐下來就丸子、羊肉卷往鍋裏下。
    吃了好一會兒，戚風才注意到沒怎麼動筷子的邵清黎，“吃不慣？”
    邵清黎，“沒有……平時吃飯比較晚，不怎麼餓。”
    戚風擦擦嘴，“劇本你看了嗎？”
    邵清黎點點頭，“看了一點點。”
    戚風撐著下巴：“何煦為什麼不送你去讀大學。”
    邵清黎怔了怔，戚風剛剛說劇本他以為接下來是要聊拍戲的事，沒想到話題轉的這麼快。
    “我高中畢業就沒再讀書了，去做了別的事。”
    戚風：“跟遊戲有關？”
    邵清黎有些詫異，戚風解釋道：“我見你的時候你大部分時間都在打遊戲，而且很專注。”
    邵清黎一直都不知道怎麼跟別人談論自己做的事，在競技圈他是眾人仰望的職業選手，無數次問頂國服榜，他象征著職業聯盟的最高水平，無數次坐在世界性的賽台上，拿了世界冠軍後，他甚至被稱為聯盟第一adc。
    但是放在現實生活中，知道他的人寥寥無幾，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這種為了遊戲放棄學業的人。
    剛打職業聯賽的時候邵清黎很不理解，為什麼都是打世界性的比賽，別人拿了冠軍就是為國爭光，他們拿了冠軍隻能自己感動的淚流滿麵。他記得打職業的第一年，他們躋身四強賽，五個人拿著通行證很興奮，尤其是他，簡直都不舍得放下手，教練安排去吃飯的時候一個小孩指著他們說“cool”，他還沒來得及跟那個小孩打聲招呼就聽小孩的媽媽說，“theyarebadkidsplayinggames，don“tlearnfromthem!”
    那種感覺，猶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他恨不得把那張之前被他捧在掌心的通行證藏起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總覺得職業選手這個身份有些難以啟齒，甚至有時候他跟別人說了別人也不理解是什麼意思。
    戚風看他一直不說話，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對不起，你不想說的話，可以當作我沒有問過。”
    邵清黎猶豫了下，開口道：“我之前……是靠打遊戲賺錢的。”他想了好久才找出一個折中的答案。
    戚風：“遊戲主播麼？”
    邵清黎搖頭，“不是，我是打職業聯賽的。”
    戚風有些驚訝，“職業選手呀？”
    邵清黎和他對視，戚風的眼神中除了驚訝和讚歎沒有別的情緒，之前緊繃的一顆心突然就放鬆了下來，連帶著對戚風的好感都升了幾個度。
    “對。”
    戚風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那你們平時都做些什麼？”
    他這個樣子邵清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沒什麼，就是打rank，練習補兵什麼的……”邵清黎後知後覺的想到什麼似的，戛然而止，“就是為比賽做準備。”
    戚風：“會很辛苦嗎？”
    “一開始會。”
    戚風一副深諳其道的樣子，“習慣了就不覺得了？”
    邵清黎頓了頓，然後緩緩道：“習慣了會變得暴躁。”又道，“其實打遊戲本身是很輕鬆快樂的一件事，但是比賽的時候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期望，教練的、隊友的、粉絲的、觀眾的，因為疏忽犯下的一點點的錯誤，都很可能成為你整個職業生涯不可抹去的黑點。這些黑點被別人反複拿出來說的時候就會變得暴躁。”
    戚風有些驚訝，“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發火的人。”
    確實是，邵清黎張了副江南美人的模樣，寧靜淡泊，光是看起來就跟人一種很舒心的感覺。雖然他總是板著個臉，平時說話也不怎麼好聽，但是單是看這個人的話，很難想象出他會跟暴躁、發火這兩個字掛鉤。
    邵清黎看著戚風，麵不改色的罵了句髒話。
    戚風：“……”
    邵清黎：“我發起火來自己都害怕，半決賽的時候顧源那個傻逼河道少插了個眼丟了大龍，賽場上我差點直接拿鍵盤拍他腦袋上。”
    戚風不懂他在說什麼，但大概能理解他說的那個“眼”和“大龍”對那場比賽來說很重要。
    “如果不是贏了，比賽完我肯定把他分屍了扔馬桶下水道衝下去。”
    戚風：“……”
    邵清黎抬起頭看戚風，“可怕嗎？覺得可怕以後在劇組就不要惹我，我生起氣來我自己都怕！”
    戚風沒忍住，笑道：“你這是在立威嗎？”
    邵清黎收回視線，垂著眼瞼想了一會兒道：“你跟何煦關係很好嗎？”
    戚風笑著點了下頭：“算是吧。”
    邵清黎：“那你們算是朋友吧？”
    “算是。”
    邵清黎：“那我能跟你說一些心裏話嗎？”
    戚風：“樂意之至。”
    邵清黎徹底把筷子放下來，作勢要長聊的樣子。
    “何煦是我哥，父母在我五歲的時候離異了，法院判他跟父親我跟母親。”
    這些戚風都知道，但他並沒有打斷的意思。
    邵清黎繼續道：“雖然當時我還很小，但其實我對父母離婚並沒有什麼感覺，非要說的話，可能會有一點點慶幸。”
    “貌合神離的家庭本來就不會存在幸福這種東西，再加上有個喜歡搬弄是非的哥哥，我的童年簡直就是活在陰影中。”
    “我從小就很討厭何煦，他總是慫恿我去做些不起眼的壞事，然後再到爸爸麵前去揭發我。雖然爸爸也不會去懲罰我，但總說我很奇怪對我很疏離。”
    “可能是當時我年紀太小的緣故，總是經不住他的慫恿，並且隔天就把他是個‘兩麵派’這件事給忘光了。”
    “林林總總的被告了幾十次狀，到了四五歲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一直喜歡甚至說崇拜的哥哥，並不是什麼好人，甚至是我生活的絆腳石。”
    “但不等我去疏遠他，我就和母親去了美國。可能是這段記憶太過深刻，他帶我回國前，我就開始策劃回國後一定要不停的給他找麻煩、報複他。”
    “但是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邵清黎頓了頓，聲音帶了點愧疚，“從我回國他就開始為我的事情忙碌，為了給別人陪笑，為我請別人吃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費勁的想讓我進這個圈子。我對娛樂圈並不了解，但是光是聽說就已經讓人覺得很黑暗了。就像電競圈一樣，每個圈子都應該有他的規則吧，我不想沒有任何準備的就一腳踏了進來……我不想再給何煦添亂了。”
    戚風歸結他話裏的意思，“你是想讓我告訴你在劇組都需要注意些什麼？”
    邵清黎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離得太遠，戚風真想拍拍邵清黎的頭，真的是太可愛了！
    “對前輩謙遜有禮貌一些，不要拍完戲就回房車，沒事多看看其他演員的戲份，看看他們怎麼演的，學習借鑒。”戚風笑了下道，“其實這些進組前何董都會跟你說的。”
    邵清黎：“何煦會跟我一起在劇組嗎？”
    戚風心道，果然還是小孩子，到哪裏都需要家長的陪護：“公司很多事情都會要何董親自處理，何董肯定是不能天天都跟你在劇組的，不過他應該會給你安排一兩個助理。”
    邵清黎聽完眼神有些落寞，雖然在美國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也都是一個人，但那是他從小到大生長的環境。現在是在國內，他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再加上他又不善交際，這些光是想想邵清黎就發愁。
    戚風看他這副樣子，不禁道：“你如果有事情的話可以找我啊，我也在劇組。這部戲主戲比較多，大部分都是我們三個人的對手戲，所以我們應該每天都會見麵，你有事情的話直接找我就好。”
    邵清黎聞言抬起頭看他，在看到他的臉那一刹那又垂下頭，整個人蔫兒的不行。
    戚風：“怎麼了？”
    邵清黎一副顧忌頗深的口吻：“可是你是大神，我一直去麻煩你的話會不會被別人詬病說我抱你的大腿？”
    戚風笑道：“你都有何董這麼粗的一個大腿抱了還差我這一個啊？”
    邵清黎怔忪道：“何煦很厲害嗎？”
    戚風：“我都是他帶出來的你覺得呢？”
    邵清黎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不了解也正常，像他們這樣的幕後工作者一般都不怎麼露麵的。”
    火鍋辣氣的眼熏了一下邵清黎的眼，邵清黎回過神，“你吃好了麼？”
    戚風看著還翻著泡的底湯，才消的餓意又浮上來一點。戚風繞過桌子走到邵清黎旁邊坐下，“再陪我吃一點吧！”
    “好！”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份談話的緣故，比起剛坐到包廂時的拘謹，此時邵清黎輕鬆了許多，對戚風說話都帶著親切感，不再像之前一樣不帶什麼感情色彩、說話冷冰冰的了。
    兩人又吃了半個小時才結了賬，邵清黎怕戚風搶單，服務員一進來就立刻遞上去何煦給他的那張副卡，還忙回頭看戚風一眼，生怕戚風打斷一樣。
    看到戚風端坐在那裏喝茶水，放心的舒了口氣。
    他這個人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何煦的意思他懂，這頓飯就是還了戚風把他介紹給張導的那個人情了。